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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的火光

司馬遹死訊傳回洛陽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三月丁卯，比孫秀預(yù)料的時間晚了整整九日。</p>

這導(dǎo)致政變的計劃也一拖再拖，很多人都產(chǎn)生了疑慮：皇后是否反悔了？又或者是許昌的廢太子發(fā)生了什么意外？但好在死訊終究還是傳來了，這讓洛陽的各方勢力都松了一口氣。</p>

而后就輪到各方就此事進行表演的時候了。</p>

皇后在得知司馬遹的死訊后，立刻向尚書省發(fā)了一道疏，文章是由潘岳代筆的。她聲稱說，廢太子雖然犯下了大逆不道的罪行，但到底是天子的親生骨肉，如今在許昌暴疾而死，即使是她，心中也惻隱悲痛，難以自已。因此，她愿意大發(fā)恩德，以司馬遹曾經(jīng)的爵位廣陵王，將他風(fēng)光大葬。</p>

然后她再以皇帝的名義下詔，同意了自己的疏文，并且還假模假樣地吹捧了自己一番，自稱“母德殷殷”，實在叫人忍俊不禁。</p>

與此同時，在確認廢太子死訊的當日。孫秀就再次向各方傳遞訊息，確定將于次日，也就元康元年的三月戊辰夜晚，正式發(fā)動政變。到時候，孫秀會以火燒西明門的方式作為信號，作為政變的開始。</p>

現(xiàn)在，就是最后的準備時間了。</p>

孫秀的訊息發(fā)出后，原本還喧鬧紛亂的洛陽城，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沉陷入寂靜中。各勢力緊鑼密鼓，為政變做最后的準備。但名義上，卻是為廢太子哀悼服喪。不過半日，洛陽城內(nèi)外就被茫茫白幡所占領(lǐng)了，好似頃刻間從暮春回到了寒冬，下了一場不可思議的暴雪。</p>

劉羨得知消息后，心中嗟嘆不已。但木已成舟，并非他能改變的了。自己現(xiàn)在的勢力在洛陽還太過弱小，既然無法救人，那就只能在職責(zé)之內(nèi)，做好復(fù)仇吧。</p>

于是他在將軍府的后院給司馬遹立了靈位，領(lǐng)著幕僚們拜了拜，然后就開始做相關(guān)的部屬。</p>

抄家的部屬倒也簡單，他對傅暢道：“世道，你去衛(wèi)率中，先把最可信的那一部挑出來，明日中午，直接帶兵到城西，在白馬寺等我消息?！?lt;/p>

隨即又對桓彝道：“茂倫，你現(xiàn)在就帶著二十人先去城西，探查金谷園的消息，一旦里面有什么異狀，立刻回報給我。”</p>

而后對郗鑒道：“道徽，這兩日，你就留守府內(nèi)，時刻關(guān)注城中的形勢變化。一旦諸王動手，你就封閉府門，不等事件結(jié)束，不要放任何人進來！”</p>

如此便是攻打金谷園的全部準備了。而相比之下，關(guān)于逃跑的準備就要細致太多了。</p>

等各人離開之后，劉羨招來諸葛延與李盛。</p>

他先對李盛吩咐道：</p>

“賓碩，按照計劃，等會你去和孫秀聯(lián)系，就說，我沒有別的要求，這次查抄金谷園，我也不要任何繳獲，就希望能夠出任涼州刺史?！?lt;/p>

“若他不答應(yīng)，你就說，我已和齊王殿下聯(lián)系好了，他不答應(yīng)我的要求，等后黨覆滅之后，我就轉(zhuǎn)投到齊王麾下，和他作對到底！”</p>

李盛應(yīng)諾后，他又對諸葛延道：</p>

“南容，你今日就去聯(lián)絡(luò)淮南王，說我打算后天晚上離開洛陽，讓他派人在成皋關(guān)接應(yīng)我。記住了，千萬可不要說錯！”</p>

“約定好之后，你不要立刻回來，先去馬市準備兩輛馬車，再拉回到府內(nèi)。我前些日子悄悄買了兩名歌伎，明日一早，你就讓她們蒙面上車，把她們拉到東塢?！?lt;/p>

“做好這些后，你再到約定的地點來找我，明白嗎？”</p>

諸葛延坦然笑答：“你就放心吧！”</p>

等兩人走后，劉羨長出了一口氣。</p>

這正是劉羨此前準備的計劃。他先是佯裝欺騙孫秀，聲稱想去關(guān)西，這一層肯定騙不過孫秀。所以他故意賣了個破綻，讓他發(fā)現(xiàn)自己要從淮南王身邊逃走，為此他推敲細節(jié)，甚至做出了要帶妻子?xùn)|奔的假象，力求以假亂真。</p>

可說實話，他的心里還是有些忐忑。</p>

如果面對的事一般的政治人物，這個瞞天過海的計劃絕對無懈可擊?？勺约寒吘姑鎸Φ氖菍O秀啊，這只聰明絕頂?shù)睦鲜?，又有一只極為敏銳的鼻子。他必定會用最高程度的質(zhì)疑來審視這個計劃，自己能否騙過他呢？</p>

劉羨有些拿不準，歷觀他七十年的人生，這大概是他一生中最為緊張的時刻了。因為這不僅涉及到他一個人，還涉及到妻子，他打算帶阿蘿一齊離開洛陽。</p>

回到自己的臥室，妻子阿蘿正在刺繡，見他一臉神經(jīng)緊繃的表情，不禁問道：</p>

“怎么了，辟疾，出了什么大事么？”</p>

劉羨環(huán)顧左右，確定周遭無人后，才對妻子說道：</p>

“阿蘿，你現(xiàn)在就去收拾一點東西。等傍晚的時候，你打扮成侍女模樣，從側(cè)門悄悄地出去，往東走到建春街，那里的路口有輛馬車在等你。你直接坐上去，馬車會帶你去襄陽侯府。”</p>

“襄陽侯府？”阿蘿此時還被蒙在鼓里，并不知道將要發(fā)生，她狐疑地看著劉羨，問道：“我去那里干什么？”</p>

“不要問！”劉羨嚴肅道：“今夜你就在那里歇息，明日一早，又會有一輛車到侯府后門，專門接你出城，這是我的安排。你不要問去哪里，還是上車。等到了地方，你就在那里等我。大概半夜的時候，我就會來與你匯合?！?lt;/p>

雖然沒有明言，但阿蘿也聽出了其中的遠走意味。</p>

她有些不敢置信，不禁問道：“形勢壞到這個地步了嗎？”</p>

見劉羨沉默不語，又問道：“我們還能回來嗎？”</p>

劉羨安慰她道：“我們不會離開太久，只要能夠成功出去，我向你保證，要不了一年，我們就會再回來的?！?lt;/p>

“那家里的叔伯親戚們怎么辦？”</p>

“我只帶你一人出去，并不算違規(guī)。在洛陽，有靈州公他們照顧一二，親戚們不會有事的?！?lt;/p>

“這樣嗎？”阿蘿沉默片刻，但她還是敏銳地意識到，這一次的大事將是前所未有的，她再問劉羨道：“辟疾，那你和大人告別了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