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關閉瀏覽器的閱讀/暢讀/小說模式并且關閉廣告屏蔽過濾功能，避免出現(xiàn)內容無法顯示或者段落錯亂。

翻越隴阪

南路晉軍離開陳倉，沿著渭水繼續(xù)往東，映入眼簾的先是已經(jīng)被放棄的蒯城，叛軍大敗后，這里的胡人四散而去，致使此城已經(jīng)淪為一座空城。而在這座城池的更西面，秦嶺與隴山收窄到極致，只剩下一道彎彎曲曲的渭水河谷，那就是陳倉狹道了。</p>

至今為止，被世人開辟的上隴道路共有五條，陳倉狹道就是其中之一，但絕非主要的上隴道路。</p>

須知隴阪地勢復雜，山道高峻，南北橫亙六百余里，越短的山道往往越是陡峭，越長的山道反而越發(fā)好走。</p>

通常，商隊或者大軍上下隴阪，多是沿著更北面的汧水河谷，走汧縣翻越關山進入隴右，也就是著名的關隴道?；蚴窃陉P山北面的番須口，經(jīng)番須道過街亭，最后進入隴右。張軌走的是更北面的涇水河谷，從新平到達安定郡后，他們也可以走雞頭道或者瓦亭道翻越隴阪，這都是需要迂回，但地勢比較平坦的道路。</p>

而陳倉狹道，雖然僅僅只有三百余里，但沿路兩山夾逼，河段又較為湍急，導致道路不僅陡峭，還極為逼仄，通常只有兩到三丈左右，僅能容納三馬一車并行。其中還有幾段道路是由棧道組成的，幾乎可以和蜀道比擬了。</p>

故而在史書中，陳倉狹道的歷史記載甚少，兩漢至三國時期的會戰(zhàn)中，僅有一次使用記錄。那就是馬超遭遇楊阜背叛時，夏侯淵令張郃以五千騎兵從陳倉狹道突襲馬超，馬超猝不及防，手下僅有幾千氐胡，只能不戰(zhàn)而走，這一戰(zhàn)終于扭轉了此前夏侯淵接連失利的敗局，也成為曹魏平定隴右的轉折點。</p>

劉羨和孟觀議論后，挑選此次的陳倉狹道上隴，便是參考了這次戰(zhàn)例。叛軍剛剛大敗，許多人經(jīng)關隴道逃回隴上，消息應該還沒有擴散到整個隴右，從這個角度考慮，應該陳倉狹道上還無人提防，從這里穿過去，險是險了一些，但只要能成功，必然能令隴上羌胡措不及防。</p>

不過知道歸知道，真進入陳倉狹道后，晉人們才愕然發(fā)現(xiàn)，人的意識永遠難以想象真正的險峻道路。往里面才走了一兩里，河岸之間的地勢就漸次高抬，布滿榆樹林的曠野被拋之腦后，而西邊的山峰則直插入云，松林水杉掛在嶙峋的山巖間，就好像是無邊的翠綠瀑布，而間或露出的些許的山壁風痕，就如同斑斑點點的淚跡一般。</p>

行走這樣的山谷里，不僅行動非常艱難，就連心理壓力也極大。因為缺乏陽光照射，旁邊又是渭水奔涌，這導致山谷的氣溫驟然變冷，就好像一下子來到了九月一樣。加上此時又是秋雨時節(jié)，不時會下些小雨，這使得一行人哆哆唆嗦地牽馬爬山，很快就受不了了。</p>

有的人披上蓑衣，有的人裹了牛氈。這樣才暖和了一些。但到了晚上宿營的時候，不僅睡覺的地方不好找，就算找到了，生火也很麻煩，因為不好找到干樹枝。這種時候，就只能委屈將士們多走一會兒，找到合適的地方再歇息，如此走走停停，晝夜也就顛倒了。</p>

不過最讓人難受的，還是峽谷中的山嵐。沒有風的時候，晉人們只覺得天地一片寂寞，滴水聲將其余所有聲音都溶解了。滴答聲之外，似乎有什么不可捉摸的東西正在陰暗中盯著大家。但風來了之后，那種瘋狂呼嘯的聲音，猶如地獄里的魔鬼在咆哮，每個被風吹過的人，就好像被扼住了喉嚨一般，幾乎不能呼吸。加上不知從哪里飄來的瘴氣，每一次喘息，都似是有利刃刺入喉肺。</p>

有一次歇息的時候，大軍歇息在半山腰，雨也已經(jīng)停了，大家好不容易睡了一個好覺。</p>

正值黎明時分，突然間，孟平把劉羨推醒了，指著山間說：“府君，快看！那是什么？”</p>

劉羨往下看，發(fā)現(xiàn)雨霧停在半山腰，一陣狂風吹來，濃云也在黑暗中進行流動，一會兒明一會兒暗，好似他們身處在巨海之中的礁石上，隨時會被云海所吞沒，沉入到無邊深淵一般。</p>

凝視著這種景色，劉羨并不感到畏懼，只是有一股恍如隔世之感。</p>

這時呂渠陽也醒了，他有上隴的經(jīng)驗，指著腳下的這些風景說：“不要慌，過一會天亮了，不知有多好看呢！”</p>

聽到這句話，劉羨很高興，他就把身邊的幾個屬下都叫起來，一起等待著日出美景，結果不知道怎么傳的，全軍上下都知道了，他們都紛紛早起來看。</p>

天氣還是很冷，不少人都在發(fā)抖，可漸漸地，隨著清晨的露水滴落在山壁，一種金色的明亮光芒貫入了這個晦暗的世界。此時，四周靜悄悄沒有什么聲響，大家都忍不住屏氣凝神，然后看到一道彩虹延伸出來，橫跨山腰，上面是幾乎觸手可及的天空，下面則是恬靜平淡的云海。</p>

眾人身處在這云與天之間，一時恍惚不已。李矩此時也被分配到了劉羨麾下，他面對此番景象，忍不住說道：</p>

“白云之巔何等輝煌！我等能來此一趟，真是不虛此行！”</p>

而劉羨則感嘆說：“此山為誰而生，此水又為誰而流？天地如此浩大，我又該如何與之并肩呢？”</p>

隨著陽光更盛，腳下云開霧散，可以看見渭水又重新出現(xiàn)在谷底，來時湍急的水流，如今已流淌得無聲無息，無數(shù)丹霞般的紅土山峰也在身下展露崢嶸。</p>

呂渠陽對劉羨說：“府君，最難的部分我已經(jīng)走完了，接下來的就是一些緩道，大概還需要兩天，我們就能夠徹底翻越隴阪了?！?lt;/p>

劉羨點點頭，他知道，到現(xiàn)在為止還沒有遇到什么胡人來騷擾，那就意味著還沒有人發(fā)覺晉軍的動向，這次走陳倉狹道上隴，看來是一個非常成功的策略。而接下來該考慮的，就是如何招撫了。</p>

故而劉羨故意放慢了速度，在路上召集諸將，一面聽取眾人的想法，一面思考接下來的對策。</p>

首先是要聽取呂渠陽的建議，他是略陽本地人，對略陽的胡人形勢最為熟絡，也了解各部之間的強弱關系。</p>

呂渠陽介紹說：“略陽中，萬人以上的部落有兩個，分別是李氏和蒲氏。萬人以下、千人以上的部落，大概有十二個，千人以下的小部落，就不必說了?？偠灾?，府君，在我以前的印象里，略陽郡府想要做事，多半是與蒲氏、李氏商議，就沒有辦不下來的?！?lt;/p>

“蒲氏的首領，我游學的時候，還是蒲明蒲大人，但現(xiàn)在應該是蒲懷歸大人了，府君您在長安已經(jīng)見過了吧。”</p>

“李氏的首領，原本是李慕大人，應該也已經(jīng)病逝了。他有五個兒子，分別是李輔、李特、李庠、李流、李驤，每一個都是響當當?shù)娜私?。其中最出名的是三子李庠，他文武雙全，偏偏又任俠豪氣，是公認的秦州第一流的人物，也是現(xiàn)在的李氏首領?！?lt;/p>

“是，我也聽說過?！崩罹卦谂赃呎f道，“好像是先擔任過郡督郵，又擔任過郡主簿？元康四年的時候，說是被征辟到了洛陽，擔任了中軍騎督，說是有文鴦之風呢！”</p>

“哦？還有這等事？”劉羨聞言不免詫異，中軍騎督雖沒有多少實權，但官品卻很高，也是五品官，這足以說明李庠的優(yōu)秀。他為什么要棄官回來造反呢？</p>

呂渠陽繼續(xù)說道：“說是生了病，回鄉(xiāng)養(yǎng)病吧。不過之前軍中有報，說他現(xiàn)在領著李氏族人南下到了武都，已經(jīng)不在略陽了?！?l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