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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方的狼煙（4k）

得知對方是鮮卑諸部中最為強大的拓跋鮮卑，劉羨自然也熄了與對方對抗的心思。</p>

因為從眼下的情形和對方的話語來看，眼下這支包圍自己的隊伍，應該并非是對方的主力，而更像是一支偏師。這么看來，雙方的差距過于懸殊，根本不存在對抗的可能。自己不如先示人以好，搞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然后上報到征西軍司，才是更合適的解決辦法。</p>

想到這里，劉羨便讓呂渠陽轉(zhuǎn)告說：“我們是征西軍司的晉軍，我們上級近日得到消息，說是呂梁山里出現(xiàn)了馬賊，擄掠商隊和百姓，為了保境安民，便先派我們前來搜尋。你們便是到夏陽害民的馬賊嗎？我記得你國與我朝是友好之邦，已經(jīng)有數(shù)十年了，為何主動釁邊？如果不給我們一個解釋，朝廷大軍一發(fā)，必將爾等亟為靡粉！”</p>

呂渠陽將這些話翻譯過去的時候，那些拓跋鮮卑人都在旁聽。聽說晉軍將他們當做馬賊，他們無不哈哈大笑，感到非?；致犝f晉軍有與他們開戰(zhàn)的意思，鮮卑人們又都神色整肅起來，朝著被包圍的晉人發(fā)出噓聲，表達著對弱者的不屑。其中甚至還有朝空中射鳴鏑箭示威的，但到底沒有人真的動手。</p>

為首的那人揮手示意，讓所有部屬安靜下來，而后審視著劉羨等人，他沒有任何表態(tài)，只是用手撫摸著座下的馬匹，馬兒適時地打了個噴嚏，在原地盤旋了一圈。</p>

他繼續(xù)用鮮卑話說：“這些話你和我說沒有用，既然你已深入此地，不妨就跟著我走，去和我們首領大人見一面，把這些話告訴他，看看他如何回應！”</p>

呂渠陽轉(zhuǎn)述之后，劉羨又問道：“還不知閣下姓名?！?lt;/p>

那人笑了笑，驕傲地吐出幾個音節(jié)，又說了一句話，呂渠陽翻譯說：“他說的是，拔拔徹，拓跋家族的堂弟?！?lt;/p>

就這樣，在拔拔徹的帶領下，劉羨帶著一眾屬下被迫繼續(xù)北上。</p>

劉羨其實早就聽說過拓跋鮮卑的名字。</p>

早年衛(wèi)瓘掌管征北軍司時，就多次向朝廷上書，極言拓跋鮮卑之強大，認為是如今西晉邊患中最為強大者。其主拓跋力微，崛起于魏武帝曹操之時，他縱橫河套，先后兼并沒鹿回部、白部等強大鮮卑部落，最終又占據(jù)了漢朝時期的雁門、定襄諸郡，定都于盛樂，可謂是稱霸漠南，威震漠北。</p>

而拓跋力微在位時，先后和魏室與晉室交好，遣使稱臣。其太子拓跋沙漠汗也曾到洛陽來擔任人質(zhì)，據(jù)說地位比劉淵還高。不過，在咸寧三年，也就是劉羨五歲的時候，拓跋沙漠汗返回盛樂。衛(wèi)瓘趁機施展反間計，大肆收買拓跋麾下各部人心，讓他們向拓跋力微攻訐拓跋沙漠汗。</p>

此時拓跋力微已經(jīng)年近百歲，意識不清，他對漢化過深的兒子也有所不滿，跟著罵了幾句，不料眾首領立刻以此為由殺害了沙漠汗。等拓跋力微反應過來時，為時已晚，他只能在后悔中渡過自己的余生。拓跋鮮卑據(jù)說也因此掀起了內(nèi)亂，自此一蹶不振，走向衰落。</p>

屈指算來，這好像已經(jīng)是十八年前的事情了。如今拓跋鮮卑是從內(nèi)亂中緩解過來了嗎？他們?yōu)楹螘霈F(xiàn)在這里？又有什么打算？這都是劉羨想要弄清楚的。</p>

不過按照劉羨猜測，拓跋鮮卑的大本營在雁門，距離夏陽大概有上千里，他們應該不是要從這里入侵關中，應該只是有什么偶然的因素路過這里，所以劉羨才敢扯起征西軍司的大旗，希望能夠讓這些鮮卑人有所顧忌。</p>

只是隨著拔拔徹北上，劉羨心中的底氣變得有些不足。</p>

因為這一路上，劉羨不時能看見有成群結(jié)隊的鮮卑人騎馬活動，人數(shù)多者不下數(shù)千，少者亦有數(shù)百，若是稍作統(tǒng)計，就不難發(fā)現(xiàn)，在夏陽北部活動的鮮卑人已經(jīng)超過萬人，但這顯然還不是鮮卑的主力。這樣規(guī)模的大軍，已經(jīng)足以進行一場大規(guī)模的國戰(zhàn)了。</p>

而等他們快馬加鞭，日行百里，先后穿過壺口瀑布、木瓜灘、乾坤灣，而后沿著一條名叫清澗川的支流，折而向西，最終停留在一個三條小河交匯的山谷，終于來到了鮮卑人在朔方的大本營。劉羨已經(jīng)不知道這里叫什么名字了，他們已經(jīng)離開晉朝國境近三百里，只知道大概仍然在朔方的范圍內(nèi)。</p>

呂渠陽去問拔拔徹，對方笑著告訴他道，按照鐵弗人的記憶，這里的地名叫永坪川。</p>

而在此刻的永坪川，有數(shù)萬匹不同顏色的馬匹正在河流邊飲水，它們密密麻麻地擠在河岸上，腿上健壯的肌肉令人觸目驚心，而周遭的山坡山谷里，漫山遍野地遍布著鮮卑人的帳篷，同時還樹立著各種顏色與圖案的旗幟。大雪過后，陽光變得格外晴朗，山坡上嬉戲的鮮卑人們歌聲也因此格外嘹亮。</p>

劉羨一眼望過去，內(nèi)心幾乎在呻吟：這到底有多少人？恐怕不下五六萬了吧！考慮到還有相當?shù)孽r卑人游蕩在外，這大概還不是這些鮮卑人的總數(shù)。</p>

莫非拓跋人要準備為死去的太子報仇了嗎？這可不比匈奴人那些烏合之眾，劉羨僅從這些帳篷的布局，鮮卑人的馬術，還有他們身上金光閃閃的鐵甲就知道，這群鮮卑人是真正的善戰(zhàn)之輩。就算征西軍司現(xiàn)在在張軌指揮下，恐怕都很難抵御，更別說負責的是孫秀了。</p>

拔拔徹抵達永坪川后不久，就有人來找他問話，他指了指背后的劉羨后，對來人嘰里呱啦說了一長串的話，然后來人點點頭，走過來對著劉羨說了簡短的幾個音節(jié)，雖然聽不懂，劉羨也猜到是讓他跟著走的意思。他就讓部卒們都停留在這里，只帶著呂渠陽隨行。</p>

這個使者把劉羨帶到一個大帳，帳前立有一面兩丈玄色虎頭長旒幡，前面立有上百名侍衛(wèi)，看上去極為威武。</p>

劉羨隨之進帳后，只見帳中鋪著一面巨幅羊毛毯，上面擺著火盆，而最里面一個比平常寬大數(shù)倍的裹皮胡床上，垂腿而坐著一個中年人，一看就是鮮卑人的首領。兩旁如云的武士身著白服環(huán)繞周遭，身前又跪坐著數(shù)十名或年輕或年老的胡人，看他們服裝都地位不低。</p>

見有陌生漢人被帶進來，這些人都緊握佩刀，兇狠盯視。令人心生畏懼，有不敢仰視之感。</p>

那首領貌壯身長，須發(fā)并不像尋常胡人一樣濃密，反而精心打理過，但臉上有一道刀疤，這使得他有一種文武兼?zhèn)涞膹碗s氣質(zhì)。他神色專注，見劉羨兩人被帶上，首領恍若沒有看見，而是拿著一張羊皮卷做的地圖，正在用手指上下指點，似乎正在思考什么進軍的路線。</p>

劉羨被引至首領面前十余歩，就受兩邊的護衛(wèi)阻止，令他站立。大概是為了恐嚇劉羨吧，他們紛紛將佩刀半拔出鞘，寒涼的刀芒頓時在帳中閃耀，殺氣更是四溢。</p>

但劉羨不為所動。他拱手彎腰施禮，大聲說：“在下征西軍司劉羨，在此見過拓跋大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