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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雨之前（4k）

阿符勒只在夏陽留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他和劉羨說了一聲，拿上了劉羨付給他的金子，很快就匆匆離開了。他的到來像是一陣風拂過柳梢，離開又像是晨霧消散，沒有留下任何蹤跡，讓劉羨懷疑他是否來過。</p>

這時太陽剛剛升起，天上的云層略染金色，滿山的松林伸出柔軟嫩綠的針葉，將嬌弱的一面展示在天地之間。街道上的行人還不多，縣里的民居上正往上冒著縷縷炊煙，屋檐下的燕子已經(jīng)去而復返，在巢口銜接新泥了。</p>

這是很美好的畫面，但想到阿符勒透露的消息，劉羨突然感受到了人間的殘酷。</p>

大部分人對未來并不知情，他們只能看到眼前，顧及到自己的生活，用不思考的方式相信這種日子能天長地久。但其實這種畫面其實是非常脆弱的，脆弱得就像秋季里干枯多日的落葉，輕輕一踩，就會徹底淪為塵埃碎片。</p>

亂世正在醞釀，雖然目前僅僅是露出了一些征兆，可這些征兆也不是常人能夠抵擋的。在后世看來微不足道毫無波瀾的幾個字，但在當事人的經(jīng)歷中卻無異于狂風暴雨。</p>

但與此同時，人也要意識到，無論這些所謂的狂風暴雨是如何駭人，最終也會有消散的那一天。沒有什么人能夠長命百歲，同樣，戰(zhàn)亂與風波再大，也會有結束的那一天。而在這期間，永遠有孩子，青年，中年，老年，世界不會毀滅，地獄也會有風和日麗的那一天。</p>

賈后、賈謐、孫秀、張華，他們爭來斗去，到底要爭斗到什么時候？他們會不會知道，自己掀起的風浪，最后也會淹沒到自己……</p>

劉羨想：該為暴風雨做一些準備了，他這次非常幸運，能夠機緣巧合下，得知第一次風浪的詳情，這就足以為自己爭取到一些資本了。</p>

等劉羨回到書房后，先是把房門關起來，并囑咐所有人都不許打擾他。而后他把桌上其余所有的公文都先清空了，以便把精力都放在對這次上黨匈奴西奔的應對里。</p>

劉羨首先是拿出三張地圖，一張馮翊郡，一張平陽郡，一張河東郡，將三者拼接起來，按照阿符勒給他帶來的消息，將上黨匈奴計劃的西奔路線一一標記：</p>

郝散打算起事之后，先攻殺孫元報仇，而后直接沿著沁水河谷，從上黨盆地穿越太岳山脈，出其不意地出現(xiàn)在平陽郡內。然后在平陽郡的富縣——絳邑，大肆搶掠一番，獲得物資后，沿汾水而下，順流抵達汾陰，將其攻占。而后再從汾陰的龍門渡東岸渡河，經(jīng)夏陽走梁山小道進入黃崖集，最后北上，去與膚施的郝度元匯合。</p>

該怎么評價呢？這條道路選得非常險，大部分時間都要在山林中穿梭，大概率會有相當?shù)娜嗽谕局械絷?。尤其是橫穿沁水河谷，這沿路人煙稀少，又非常險峻，恐怕根本無法支撐大量的人在其間穿梭。</p>

但正因為險，也就代表著很少有人能預測到，他們會走這條路。只要后部匈奴能夠走出來，那如今平陽與河東的布防，幾乎是形同虛設。</p>

根據(jù)阿符勒的說法，后部匈奴上下大概有八萬人，其中壯丁有三萬余人。這個數(shù)量，只要征西軍司的大軍不開到，別說是河東、平陽兩郡，就是在整個關中，他們也可以在予取予求。</p>

而在離開河東后，他們若是通過夏陽，走梁山小道去往朔方的話。這里的山路雖然也很難走，但是卻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只要抵達黃崖集后，山路四通八達，征西軍司非常難以追剿。</p>

到等郝散再和郝度元匯合，便會更加難以處理，登時就是關中巨寇。</p>

那時候，征西軍司是繼續(xù)向朔方派兵呢？恐怕非常難以有成果，而且靡費會非常巨大。若是不派兵，朝廷的威嚴又將何存呢？</p>

所以，綜合整個局面來看，要把握機會立下功勞的話，眼下唯一能夠阻擊后部匈奴的時機，就是在他們抵達河東之后，進入梁山之前。</p>

而且要考慮在龍門渡渡河，后部匈奴停留時間最多的地方，大概就是河岸。這將不得不使夏陽處在風口浪尖。</p>

只要自己及時向征西軍司通報消息，趁后部匈奴尚未渡河之際，與大軍匯合，未嘗不能在這里與郝散打一場大戰(zhàn)。</p>

這必然是自禿發(fā)樹機能被平定后，關中即將面臨的最大的一次挑戰(zhàn)。</p>

劉羨想到這里，難免想起自己和石超小時候的一些平虜疆場的豪言壯語，心中一時洶涌澎湃，兒時的夢想就要成真了么？</p>

但具體到底該怎么做，還需要細細考量。</p>

首先肯定要將此事上報給征西軍司，但怎么上報，什么時候上報，是個值得謹慎思考的問題。</p>

報早了，征西軍司會懷疑自己哪里得到的消息，不一定會相信，而且可能會干擾到后部匈奴原定的西奔路線。</p>

報晚了，自己能否頂住匈奴人渡河的軍事壓力嗎？夏陽只有六百縣卒啊。</p>

這么想著，劉羨有了主意，他派人把李盛叫了過來，見面說道：“賓碩，我有件事情交給你?！?lt;/p>

李盛一進門，看著屋子內異常的氛圍，立馬就知道劉羨正在策劃大事，他非常聰明地沒有問原因，而是直接表態(tài)道：“主公有什么事，直接交給我就是?！?lt;/p>

劉羨盯著他的眼睛說：“我要你去上黨做一趟生意?！?lt;/p>

“生意？什么生意？是買，還是賣？”</p>

“是買。”劉羨徐徐道：“我要你去上黨買些黨參，買很多黨參?！?lt;/p>

“黨參？是買來給照容補身子嗎？”</p>

“是，但也不是全部，去年不是有士兵嘩變砍傷了我們的縣卒嗎？也給他們買一些?！?lt;/p>

劉羨說到這，對李盛著重吩咐道：“我調三百金給你，聽說四月的黨參是最好的，如果沒有遇到什么特殊情況，希望你能買到四月里最好的黨參?！?lt;/p>

“還有什么別的要求嗎？”</p>

“再就是，帶最好的馬過去，我可以把翻羽借給你?！?lt;/p>

李盛雖然不明白劉羨背后的深意，但他也沒有多問，點點頭后，就去安排這件事了。</p>

這就是劉羨想出來的辦法，沒有比親身經(jīng)歷然后上報更有說服力的理由了，在從事發(fā)地事發(fā)后第一時間上報，也已經(jīng)是最省時間也最合適的方式了。按道理來講，后部匈奴是近十萬人翻山，而李盛是單人快馬，若兩者都竭盡全力地趕時間，至少也能爭取到十天左右的時間差，這應該足夠征西軍司反應了。</p>

報信的問題算是解決了，劉羨接下來要考慮的，便是如何減輕在戰(zhàn)亂中夏陽會遭受的損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