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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雞起舞的奇士（4k）

此時天還未亮，天幕還是黑沉沉的一片，窗外的知了和青蛙已開始鳴叫，接著鬧醒了學舍里的公雞，而后公雞引吭高鳴，發(fā)出了一陣激情洋溢又惹人厭煩的聲音。引得學舍里的太學生們一陣亂哄哄地叫罵，等雞鳴聲停息下來，大家翻了個身，昏昏沉沉地就又睡去了。</p>

這其中并不包括時年二十二歲的祖逖，他在聽到雞叫的時候，身上一個激靈，立刻挺身而起，緩過一陣神來，便披了衣服下地，把房舍的窗戶支開。</p>

清晨的微風吹進來，驅(qū)散了房屋中的悶熱，天上的群星點點閃爍，令祖逖胸中疏曠。而看到學舍之中一片寂靜，似只有自己一人奮起，他更是滿懷狂喜，覺得自己打了一場勝仗。</p>

祖逖到桌案上點了盞燈，燭火亮起來，剛好照亮了一旁的同榻劉琨。劉琨此時睡得正香，勻稱的呼吸聲隨著胸膛起起伏伏，但祖逖還是果斷拍醒了他，喚道：“越石、越石，醒醒，醒醒！”</p>

劉琨揉著眼睛坐起來，俊朗的臉上寫滿了不適：“士稚，我還做著美夢呢！”</p>

“夢再美也是假的，浪費光陰才是真的?！弊驽堰@么說著，已經(jīng)開始穿戴戎服綁腿，“將來天下海沸，你莫非打算靠做夢退敵？”</p>

“做夢或許不行，但或可靠我一番名士風度，一番言語，便叫他們不戰(zhàn)而退?！?lt;/p>

“你想做燭之武，我可不是秦穆公！”</p>

兩人一并大笑，劉琨不再抱怨，也下了床榻開始著衣，也是一套紅白相間的戎服。而后兩人從水缸里舀了水潔面，再拿了配劍到碑林廣場上舞劍。</p>

此時宵禁已經(jīng)解除了，但太學的廣場上還沒有一個人，抬頭還能看見凄清的月光。但祖逖卻極為高興，他對劉琨說：“越石，這就是舉世皆醉而我獨醒了！”</p>

祖逖來到洛陽已有半年。半年前，他還在河北的陽平郡僑居，結(jié)果因為博覽書記，該涉古今，被當?shù)氐目じe薦，說要請他做陽平郡的孝廉。走孝廉入仕，這在漢朝時是榮耀，但在如今只算尋常，所以祖逖拒絕了。但陽平郡府也不氣餒，就給了他一個太學的名額，這次祖逖倒沒有推辭，能夠進京見見世面，也是他心中所望。</p>

時間一轉(zhuǎn)，半年已經(jīng)過去了，他身在熹平石碑中舞劍，身旁是新交的好友，但他的內(nèi)心卻感到很落寞。這不是因為此刻一片寂靜，哪怕在洛陽喧鬧的鬧市中，他反而更加會感覺孤獨。</p>

因為早熟的他已經(jīng)看穿了，洛陽中這些虛榮的繁華都是虛誕的泡影，是注定要滅亡的，天下在未來會爆發(fā)大亂，而他身處這亂世前夕，現(xiàn)在就要思考該何去何從。</p>

所以祖逖便日日喚劉琨在一起舞劍，舞到渾身冒汗，舞到精神煥發(fā)，直到黑夜散去，晨光破曉，然后聆聽著學舍中斷斷續(xù)續(xù)的雞叫，兩人便收劍回舍，用過早膳，便開始對著白日大聲讀書。</p>

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雖然在現(xiàn)在還沒有這首詩，但士人們其實也大多是這個看法。</p>

可對于祖逖而言，讀書其實就是舞劍，他在磨練自己的劍意，打算在大浪滔天，萬眾矚目的時刻，揚眉出鞘，一鳴驚人。</p>

但這注定是一個漫長的等待，祖逖已經(jīng)磨礪了數(shù)年，可磨礪得越久，胸中卻越是郁郁寡歡：</p>

因為胸中的鋒芒不止對準著敵人，同時也對準著自己，所謂剛極易折，就是這么一個道理。</p>

祖逖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也有別樣的發(fā)泄方式。</p>

早上聽完博士張靖的講課后，他對劉琨說：“越石，最近缺錢否？”</p>

劉琨和他相處半年，早已摸清了他的想法，笑嘻嘻的回道：“人如海斗，錢如滴露，何時足用？”</p>

“何如西郊一出？”</p>

“不妨西郊一出！”</p>

說罷，兩人匆匆用了午膳，提了劍就往西郊趕，在那里，他們有一個秘密的集會所在。</p>

說是秘密集會，其實就是一個荒廢的破院落，即使是在洛陽，這樣荒廢的院落也不在少數(shù)，但通常是野狗和乞丐在里面避風避雨，不過這間屋子卻不一樣，它的荒廢僅僅是外表上的，體現(xiàn)在房屋上需要換幾層茅草，門窗間有些漏風。要是有人真的進屋一看，就會大驚失色。</p>

屋內(nèi)此時正住著十來個少年，他們大多衣著華麗，雖不是用的什么上等綢緞，但顯然并不便宜。而里面的裝飾也大多不凡，什么錦繡屏風，金檀桌案，搖錢燈樹，象牙杯盞，甚至在角落里還有一顆小巧的紅珊瑚。保守估計，把這些全換錢了，最少也能賣個幾十金。</p>

而祖逖趕來的時候，少年們正在圍在一鍋沸騰的大釜前吃飯，釜里燉著狗肉，碗里舀著粟米飯，每人腰間還綁著一袋酒，可謂是瀟灑至極。</p>

他們看見祖逖和劉琨進來了，幾乎是不約而同地，齊齊放下碗忽地站起，而后高聲說：“大兄好！二兄好！”</p>

祖逖看見他們精氣神很足，也很滿意地笑了，揮揮手說：“坐下，都坐下！在吃飯還裝什么樣！”</p>

為首的少年名叫王長，他挺挺胸脯道：“那不行，不是祖大兄帶我們出來，哪里能過上這樣吃得好穿得暖的好日子？我們雖無父無母，沒有家教，但也懂得什么叫感恩?！?lt;/p>

“都認識多久了，還說這樣的鬼話！我來這里難道是聽你們奉承的嗎？先吃飯！”</p>

少年們都極聽祖逖的命令，他說一句，眾人就立馬跟著照做，頓時坐下來狼吞虎咽，風卷殘云似的就把狗肉給吃完了。</p>

正在眾人消食的時候，祖逖問王長道：“近來行情如何？上次搞來的那些銀釵，都脫手出去沒？”</p>

王長點點頭，說：“大兄，脫是脫手了，但價格不太好，只有往常的六成，我看是溫家的那小子，好像是吃準了我們沒別的門路，想故意壓我們的價。”</p>

“六成？壓這么低？”祖逖臉色一變，他皺著眉頭說，“那還不如先留著，自古都是愿意花錢的多，賣命的少，我們干著賭命的買賣，怎么還能被這等小鬼欺負！”</p>

劉琨則在一旁笑道：“這也不是什么難事，實在不行，大不了出一趟遠門，到許昌那邊的金市銷贓。”</p>

雖然麻煩，但確實也是一條路子。祖逖點點頭，環(huán)顧著注視著他的少年們，一股激情油然而生，道：“那就再干幾出再去！半年前我來洛陽，當時身上只有一百錢，那又如何呢？說要帶大家衣食無憂，現(xiàn)在已經(jīng)做到了！等再過半年，我們就盤一座三進的大院子，養(yǎng)百來個弟兄，如何？”</p>

眾少年當然是齊聲交好，他們原本都是些貧窮人家的子弟，找不到活路就四處流浪乞討，沒想到遇到祖逖后，一下就時來運轉(zhuǎn)，衣食無憂，現(xiàn)在祖逖就是讓他們?nèi)ニ?，也是奮勇爭先，以后為恥。</p>

說到這，祖逖又叫來王長，低聲問道：“擇日不如撞日，近來有什么踩好的點子，我打算干上一出?！?lt;/p>

祖逖所謂的干上一出，其實就是打劫。</p>

畢竟這年頭，連石崇這樣的八公老爺都主動打劫，那下面的寒門庶民過不了日子，自然也是上行下效，形成了一種民間的風尚。什么搶錢搶糧都是小意思，玩得花的搶人做奴、攻擊官府的都不在少數(sh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