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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辰見漢水上船只被燒，這才得知自己失策，連忙占據(jù)樊城，向上下游征集船只。但結(jié)果就是又多花了三日時間，使得他錯過了攻破襄陽的最佳時機(jī)。</p>

于是從七月下旬開始，襄陽城陷入了極為慘烈的攻防戰(zhàn)。一時間，襄陽成了天下矚目的地方，倘若李辰攻破襄陽城，他便能以漢、沔為天險，盡收江漢之地。到那時，進(jìn)可爭鋒洛陽，退可割據(jù)江南，勢成翱翔，朝廷再難相制。反之，若朝廷守下了襄陽，李辰將腹背受敵，進(jìn)退兩難，時日一長，必將人心離散，潰不成軍。</p>

劉羨自然也極為關(guān)注此戰(zhàn)，在聽到李辰第六次攻城失敗的消息后，劉羨終于松了一口氣，他想：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像這種造反起事的軍隊(duì)，最講究的就是胸中的一口氣，這口氣在時，能夠無往而不利，但這口氣散了，也就等于一無所有了。</p>

而如今李辰攻城連敗六次，勝利的天平就已經(jīng)倒向晉軍了。</p>

王粹和他商議了片刻前線的詳情后，直接問道：“懷沖，依你之見，絳纓賊下一步會如何行事？”</p>

他這是替司馬乂問的，劉羨也明白，他思忖一二，在桌案上移動自己手中的黑木，說道：“李辰眼下的明智之舉，就是放棄攻打襄陽，也放棄南陽，率軍撤回安陸，在這里阻攔王師進(jìn)攻，然后等待下游的石冰等部回援，如此一來，他依托江水為地利，未嘗不能再打一個勝仗?！?lt;/p>

王粹又問：“那依你之見，我軍該如何調(diào)動？”</p>

劉羨放下黑木，又拿起一塊白木，置于江夏與襄陽之間，說道：“既然李辰的上策是返回江夏，那朝廷便應(yīng)該派出一支水師，橫行于漢水之中，阻止李辰東渡?！?lt;/p>

“李辰既無法返回江夏，便只剩下兩個選擇，要么留在南陽，面臨宣城公與陶侃的兩面夾擊。要么就只能南下竟陵郡，在江北渡口等待下游援軍?？蔁o論他怎么選，都將短缺物資，也沒有地利，是戰(zhàn)是和，優(yōu)勢都在我方。”</p>

“好主意！”王粹聽罷，擊節(jié)贊賞道：“不愧是懷沖，我明日就將此策上報給驃騎！”</p>

隨后他又劉羨感到惋惜，嗟嘆道：“可惜了，若此次朝廷派的是懷沖你去平叛，恐怕要不了一個月，賊軍就已經(jīng)被平定了，哪兒還會有現(xiàn)在的大亂？”</p>

這正是說中了劉羨的傷心事，他微微搖首，否認(rèn)說：“哪有你想的這么簡單，我會打仗，但也不是神仙，哪有一個月就能贏的？”</p>

而后他自嘲道：“更別說，我這個身份，要是為了晉室，去平定這些心向漢室的人，后世將會如何評價我？恐怕是不忠不孝吧。”</p>

王粹看出他心情不好，便轉(zhuǎn)移話題道：“欸，那就別說了?，F(xiàn)在洛水的鯉魚正肥，我打算去城南的邀月坊，吃頓鯉魚，喝壺見風(fēng)倒，懷沖，你去不去？”</p>

見風(fēng)倒是南陽有名的黃酒，因后勁大而有名，據(jù)說喝了后，出門見風(fēng)就倒，再睡上一夜，就什么憂愁都沒了。</p>

劉羨過去并不好酒，但現(xiàn)在想來，自己一個無權(quán)的人，手中又沒有什么大事，醉一醉又有什么所謂呢？于是便也應(yīng)允了。</p>

轉(zhuǎn)眼到了邀月坊，上齊了酒菜，兩人便一面對酌，一面敘說家常。</p>

王粹回想起當(dāng)年，搖頭晃腦地道：“哎，要是當(dāng)年武皇帝下定決心，把楚王殿下改立為太子，哪還有現(xiàn)在這么多亂事？”</p>

這句話不只是王粹的想法，其實(shí)也是大部分洛陽百姓的心聲。自從后黨倒臺后，司馬瑋的祠堂便又有了人氣。很多拜祭楚王祠的人說，諸王之中，楚王勇德兼?zhèn)洌亲钸m合當(dāng)皇帝的。就連上蒼也憐憫他，不然，妖后是怎么倒臺的呢？</p>

但劉羨卻不這么想，喝了三杯見風(fēng)倒后，已有了幾分醉意，便說了些平常不會說的話：“殿下確實(shí)是個好人，但他不一定適合當(dāng)皇帝?！?lt;/p>

“為什么？”王粹大著舌頭問道。</p>

“皇帝這個位置，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他可以相信別人，重用別人，卻不能依賴別人，他只能依靠自己。因?yàn)?，皇帝是全天下人的君父，他要承接且消解全天下人的不滿與惡意，這是無法回避的，非豁達(dá)之人不能承擔(dān)?！?lt;/p>

“楚王殿下他……太單純，也不夠……豁達(dá)?！?lt;/p>

劉羨這么說的時候，想到的是司馬冏面對失敗時的坦然。在這個失信的世道里，天下人的不滿與惡意，要遠(yuǎn)超以往的時代。就目前來看，還沒有任何一人能夠承受這種摧殘。司馬乂能夠面對嗎？自己能夠面對嗎？</p>

說罷，劉羨又與王粹對酌幾杯，一時喝得興起，兩人便打算效仿始平王府的舊事，飲酒對詩?？删驮谶@個時候，他們聽到街道上似乎有些喧鬧，打開窗戶往外看，劉羨見到有甲士在街道上急匆匆地穿行而過，神色焦急。</p>

正疑惑間，便有甲士闖入邀月坊內(nèi)，噔噔噔地踏上樓梯，徑直向王粹行來，繼而抱拳行禮道：“將軍，驃騎將軍有令，請您立刻前往驃騎府！”</p>

王粹端正身子問道：“發(fā)生什么事了？”</p>

甲士低首答道：“將軍，驃騎他當(dāng)街遇刺了！幸而刺客并未得手，已被當(dāng)場斬殺。驃騎因此召集王公，要一齊處理此事?！?lt;/p>

這句話真如晴天霹靂，王粹與劉羨聞言，酒意頓時消散，繼而面面相覷。</p>

劉羨當(dāng)即起身問道：“殿下當(dāng)真無事嗎？”</p>

那甲士沉默不語，沒有回答。此時，又有一批甲士奔赴邀月坊樓下，為首的令狐盛再度上樓來，對著劉羨行禮道：“府君，驃騎遇刺，特地下令，命你恢復(fù)司隸校尉之位，立刻去府上面談此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