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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個道理，司馬乂反對王豹，同樣因為這個道理，他也不打算轉(zhuǎn)投司馬颙。</p>

但面對這樣決絕的態(tài)度，李含卻仍是不為所動，他僅僅是捋了捋鬢角，等閑般說道：“殿下，大司馬是不是奸臣，既不是我王說了算，也不是您說了算，而是朝野上下中，最德高望重的人說了算。”</p>

他說的是誰？眾人聞言有些茫然。但見李含如此有恃無恐，劉羨則生出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他已經(jīng)隱隱猜到李含說的是誰了。</p>

面對如此壓抑的氣氛，李含從袖袋中抽出一份寫滿字的絹帛，徐徐打開，繼而做出獻禮狀，說道：</p>

“這是成都王殿下與我王的回信，驃騎將軍可愿看嗎？”</p>

成都王？莫非他站到河間王一邊了？！這個消息堪稱一聲炸雷，令在座眾人頭暈目眩，同時不可置信般，緊緊盯向李含手中的帛書。</p>

司馬乂更是罕見地表現(xiàn)出失態(tài)神色。他急忙從主席上站立，快步走到李含身前，狠狠地看了他一眼，繼而抽過帛書，展開細閱。他的臉色幾度變化，眼角與嘴角不時抽動，最終露出一副大事俱矣的黯淡神情。</p>

現(xiàn)場沉默良久，看過帛書的人心情低落，沒看過帛書的人則在猜測其中的內(nèi)容。等到司馬乂再次開口，他的聲音已低沉如水，徐徐道：“你們給十六弟開的什么條件？”</p>

李含淡然道：“事成之后，廢去天子，請成都王殿下登基稱帝，我王為宰相?！?lt;/p>

司馬乂冷笑道：“說得這么好聽，實際一點。”</p>

“自陜縣以西，歸我王統(tǒng)領(lǐng)，自陜縣以東，歸成都王殿下統(tǒng)領(lǐng)，效仿成周，二分天下。”</p>

這下眾人聽明白了。河間王為了絕地反擊，不惜以助成都王稱帝為條件，拉攏其加入己方陣營。一旦齊王覆滅，河間王愿將所有的齊王勢力范圍轉(zhuǎn)交給成都王，自己僅得關(guān)西諸州的主導權(quán)而已。</p>

國家州郡，天子神器，竟然就這么草率地被二王平分劃地了！劉羨得知這個消息，立刻開始關(guān)注另一個問題：現(xiàn)在的征北軍司，到底是誰在主事？</p>

若從理智的角度來看，哪怕成都王有稱帝的野心，此時也應該先保持中立態(tài)度，坐山觀虎斗，等到齊王與河間王打得兩敗俱傷，再出兵干涉不遲。</p>

而此時成都王加入河間王陣營，想要稱帝自立，這不是自毀名望嗎？眼下這個局勢，誰廢帝，誰便失去了顧全大局的政治號召力。而盧志給成都王精心打造的圣王形象，將完全淪為一名偽君子。偽君子遠比小人更遭人厭惡，以后誰還會相信成都王的許諾？</p>

更別說，即使戰(zhàn)勝了齊王，就代表能夠吞并齊王的政治勢力嗎？現(xiàn)在南中國多是齊王安插的人手，成都王要將其一一兼并，談何容易？一旦亂兵四起，那不是反倒令河間王坐收漁翁之利嗎？當真是不智至極！</p>

這絕對是征北軍司決策的重大失誤，即使盧志不受重用，陸機也應該看得出才對，包括其余那些征北軍司的幕僚，全都等不及了？</p>

但無論劉羨怎么想，木已成舟，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成都王的倒戈，就意味著事態(tài)到了一個極為危險的邊緣。一旦跨出這一步，司馬乂就必須做出抉擇，到底是選擇與自己的親兄弟站在一邊，還是與堂兄弟站在一邊。</p>

眾幕僚看向司馬乂，他們?nèi)紵o言以對，在這個問題上，他們是無權(quán)表態(tài)的，只有司馬乂自己有權(quán)決定。</p>

司馬乂再次沉默，他回看了劉羨一眼，大概是想起了此前兩人的談話，片刻后，他忽然對李含問道：“河間王給我開的什么條件？”</p>

李含道：“沒有條件，愿意站在哪邊，是您的事，我只是告訴您，當下是個什么時局罷了。”</p>

司馬乂注視李含片刻，忽然自腰間拔劍，雪亮的劍鋒一瞬而出，徑直架到李含的脖子上，映照著兩人鐵青的臉色。司馬乂的雙目如刀，凜然喝問道：“你敢威脅我？”</p>

即使劍鋒已經(jīng)切開了一條血痕，李含仍是巋然不動，他道：“您大可以一劍殺了我，將我的人頭直送到齊王府上，但您也要想清楚利弊，一旦事情暴露出去，就再無回旋的余地了?！?lt;/p>

李含說得沒錯，眼下成都王雖應允了河間王，但一切還沒發(fā)生，還有再談判挽回的余地。一旦殺了李含，將今夜的談話暴露出去，雙方就只剩下拼得你死我活一個下場，這是司馬乂絕不愿意看到的。</p>

司馬乂眼看著宴席上搖曳的燈火，心知眼下的局勢就如這燈火的火苗一般脆弱，他必須想辦法穩(wěn)定局勢?？紤]到這些，他還是收回了劍鋒，轉(zhuǎn)身不再看李含，揮手道：“你滾吧！”</p>

面對這個回答，李含仍是最初那副不徐不急的神情，他看了劉羨一眼，悠悠道：“那我就等殿下的好消息了?！?lt;/p>

等李含離開驃騎將軍府，羊玄之等人即刻建言道：“殿下，當務之急，是要立刻與成都王聯(lián)系，務必要陳清利害，即便不能讓他回心轉(zhuǎn)意！也要讓他保持中立！”</p>

司馬乂亦有同感，他吩咐道：“快給我紙筆，我要寫信給十六弟。你們也都留下來，今夜好好幫我參謀，到底如何措辭為佳?！?lt;/p>

而在眾人說話間，劉羨卻感覺出不對：李含的態(tài)度太奇怪了，他這樣如何能招攬司馬乂，又何必來一趟長沙王府呢？除非……他另有圖謀。</p>

是這樣，他一向遮掩自己的意圖，他總會事先已經(jīng)準備好一切，等到和對手交底的時候，木已成舟，事情已無可返回。當年郝散之亂時，孫秀不也被他架空，弄得狼狽逃竄嗎？所以今夜，他絕不是來問司馬乂意見的，而是要利用司馬乂，獲取另一樣有利的東西。</p>

等等，沉思兩刻后，劉羨回想起今夜的談話，一道靈光貫穿腦海，令他恍然大悟，他連忙對司馬乂道：“殿下，別忙了！快派人去攔住李含！”</p>

司馬乂有些不明所以，他道：“這是為何？”</p>

“他這是要栽贓逃跑，挑撥您和大司馬的關(guān)系啊！再不追就來不及了！殿下，趕緊派人去追！”</p>

可為時已晚，等司馬乂反應過來，派人去追捕李含時，李含已然不翼而飛。當夜，李含并未歸府，除去奴仆外，府中空空如也，什么也沒有。而在洛陽內(nèi)外打聽，李含整個人就好像人間蒸發(fā)一般，全然失蹤了。</p>

李含當然沒有消失，五日后，齊王安排在弘農(nóng)的斥候帶回消息：河間王長史李含，公然出現(xiàn)在弘農(nóng)澠池一帶。</p>

七日后，河間王又傳來表文，聲稱齊王派出去平叛的劉沈大軍，在路過長安時，以劉沈為首的數(shù)十名將領(lǐng)，與河間王相談甚歡，愿意歸順征西軍司。而河間王為了不耽誤社稷安定，已派出都護席遠，接管了這五萬平蜀大軍，不日將繼續(xù)伐蜀。</p>

消息一出，朝野震驚。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分明是河間王設計劫持了劉沈等齊王將領(lǐng)，強行吞并了這五萬大軍。這等同于河間王與齊王公開決裂，莫非大戰(zhàn)就要開始了？</p>

緊接著，十三日后，也就是在十一月丁丑這一天，河間王使者再抵洛陽，代表征西軍司，正式向朝廷送來了一篇表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