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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羨將筆錄遞過去，道：“殿下若不信，我把人證也帶來了，可以親自詢問?！?lt;/p>

司馬乂細細翻看了一遍后，整個人都清醒下來了，他將筆錄放下，說道：“既然是你辦的事，我相信你，我們現(xiàn)在就去見大司馬！”</p>

如果說司馬乂的表現(xiàn)還算平靜，那作為當事人的司馬冏，情緒就難掩激動了。</p>

劉羨一開始見到齊王時，他還強裝鎮(zhèn)定。但在看到筆錄，翻閱了兩遍后，整個人呼吸都亂了，想伸手要喝杯涼茶，結(jié)果剛拿起杯盞，轉(zhuǎn)眼就失手摔在地上，肉眼可見的精神萎靡。</p>

等到人證進來，司馬冏連問話的心氣都沒有了。劉羨只好叫蒼頭把在詔獄里的口供又復述了一遍，然后又叫他出去，問司馬冏道：“大司馬，關(guān)于這件事，您打算怎么辦？”</p>

司馬冏先是喃喃自語道：“怎么辦？我怎么知道怎么辦？！”而后突然抬高音量，半發(fā)泄式地扔下口供，大怒道：</p>

“說?。∥业拈L兄要殺我！你來告訴我，我該怎么辦！”</p>

劉羨知道他心中有氣，便沉默不語。畢竟，不管司馬蕤為人如何，他到底是司馬冏的兄長，兄長密謀殺身為攝政大臣的親弟弟，這傳出去，便是齊王家的一大丑聞。世人會說：大司馬連親兄弟都不能團結(jié)，又怎么能治理天下呢？這將在政治上對齊王黨帶來巨大的沖擊。</p>

如今司馬冏剛執(zhí)政不過一個多月，一切才剛剛開始，就遇到了這樣一個難題，怎能叫他維持平靜呢？</p>

司馬冏癱倒在席位上，往屋頂看了片刻，好半天才緩過了勁，起身說：“看來，我只能向皇帝與皇后稟告此事了?！?lt;/p>

于是一行人又急匆匆往皇宮中趕，此時已經(jīng)是寅時，原本黯淡的夜空呈現(xiàn)出藍紫色。宮衛(wèi)們見兩位輔政親王帶著數(shù)百名宿衛(wèi)軍士，殺氣騰騰地趕進來，一時間緊張莫名，險些以為大司馬要廢黜天子。</p>

等到天子與皇后打扮周全，出來面見眾人時，司馬冏當即嚎啕大哭起來。好半天停住了哭聲，便握著皇帝的手，一面抽泣一面敘述事情的原委，然后道：“陛下，家門不幸，我真不知犯了何等罪過，竟然惹得大兄如此仇恨！如今我大兄將要殺我，我該如何是好?。　?lt;/p>

皇帝顯然是沒聽明白，他瞪大了眼睛，懵懂道：“你大兄要殺你？為什么？莫非是我害的？”</p>

這話說得眾人啞然，全然沒法往下接，還是皇后反應快，在一旁解圍道：</p>

“大司馬莫憂，公道自在人心。大司馬自入洛以來，勤勤懇懇，夙興夜寐，朝堂公卿都看在眼里，遞上來的文表，議論時事時，無不稱贊大司馬的忠藎。哪怕妾身深居宮中，亦有耳聞?！?lt;/p>

“自古以來，家事最難說清。哪怕是圣君如虞舜，亦有象傲之憂懼，忠孝如比干，亦不能得商紂之親愛。大司馬對于兄弟，已經(jīng)仁至義盡。他既然做下大惡，就該義不容情，按照國法來辦！”</p>

獻容這一番話說得甚是得體，先是夸贊齊王，將齊王比作虞舜、比干，表明天家的態(tài)度，又聲稱要用國法來處置司馬蕤，悄然承擔了誅殺東萊王的責任，以寬解司馬冏的負擔。</p>

在場的眾人聽了，都不禁心生欣賞，哪怕是劉羨，也暗中感慨：這位少女皇后的官話真是得體，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滴水不漏，只要稍加修飾，就可以發(fā)出詔書了。</p>

事實也正是如此，中書令司馬越趕來后，立刻以少女皇后的言語為底本，改出一封詔書來，蓋了天子印璽后，司馬冏仍舊抹著眼淚，將詔書遞給劉羨道：“懷沖，你去把相關(guān)人員都抓捕歸案，如有人抵抗，可格殺勿論。但切記，千萬要留我兄長一條性命?！?lt;/p>

劉羨得了詔令，馬不停蹄地開始布置抓捕，他叫來河南尹王衍與城門校尉王瑚。令王瑚封鎖洛陽城門，延長宵禁的時間，在沒得到他的命令前，誰也不允許放出城門。具體的抓捕則兵分兩路，王衍帶河南郡卒去抓捕王輿、陳允等從黨。他自己親點八百洛陽縣卒，去東萊王府抓捕主犯。</p>

點齊人馬后，快要卯時，天色大亮，大部分市民都醒了，只不過還在屋內(nèi)梳洗炊飯，尚未上街。劉羨等人的馬蹄聲從銅駝街上馳過，在安靜的清晨格外響亮，引起不少人探頭觀看。</p>

因此，當劉羨率眾趕到東萊王府時，東萊王府的侍衛(wèi)們已感大事不妙，提前把門封鎖住，看人過來，就在墻內(nèi)往外胡亂射箭。</p>

但這哪里攔得住劉羨？他先令部下將府內(nèi)各門都嚴加看管，同時自武庫調(diào)來了五十把弩機。當場把正門鑿開，大門一倒，弩機瞬間放箭，門前的人就被射成了刺猬。</p>

諸葛延帶著全副武裝的甲士從門內(nèi)往里闖，高舉斫刀，有人攔在身前就砍。那些從東萊調(diào)來的私軍，根本阻擋不住，僅僅死了四五人就一哄而散，只剩下寥寥幾個死忠之士還守在大堂前。甲士們緊接著一涌而前，因為齊王說要留兄長一命，所以他們沒有直接沖進堂內(nèi)，而是呈半月狀圍在門口不進。</p>

劉羨走到門前，對這些死士道：“我是司隸校尉劉羨！你們應當明白，東萊王犯的是謀反大罪，按法律，已罪無可赦。但齊王殿下已經(jīng)說了，再怎么樣，東萊王也是他的兄長，會留他一命。你們?nèi)羰秦撚珙B抗，他可就橫死當場了?！?lt;/p>

這些死士果然猶豫，劉羨連忙令人把他們拉到一邊，然后縣卒涌入堂內(nèi)，沒過多久，面色蒼白的東萊王就給架了出來，用牛車一載，徑直關(guān)到司隸府詔獄去了。</p>

等他把這一切辦完，又是一個時辰過去，恰逢王衍派人回來，對劉羨稟告抓捕王輿等東萊王同謀的情況，結(jié)果同樣非常順利：事發(fā)突然，王輿這些從黨毫無準備，為王衍當場抓獲，包括涉事人員的三族在內(nèi)，約有三百余人直接關(guān)進了河南詔獄。</p>

事情走到這一步，按理來說，一切發(fā)展都非常順利。接下來，劉羨只需要提審王輿等人，相互查證，就有極大的可能破案，進一步探知這件大案中還有哪些同黨。</p>

結(jié)果在被捕的當日，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王輿、陳允等謀逆主謀，竟然在河南詔獄內(nèi)集體自殺，無一活命。</p>

此事令所有知情人不寒而栗，稍有政治常識的人，便能從空氣中嗅到一絲若有若無的濕冷味道，這是陰謀的味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