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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軍披靡

在場的三萬四千趙王軍，在開戰(zhàn)之前，就已經(jīng)兵分三部。由孫會率八千人作為本陣，士猗、許超各領(lǐng)一萬三千人為左右軍。</p>

此時首先上陣沖殺的，便是許超負責的左軍。他們以騎兵為主，步卒為輔。上萬名騎兵形成一道錐形鋒線，以雷霆萬鈞之勢，直接向義軍奔來。</p>

在前鋒中負責沖鋒的，是一千騎全副武裝的甲騎具裝。他們手持馬槊，混身穿漆成黃色的鎧甲，頓項緊緊抱住頸部，兜鍪下伸出一個貼片，自眉心一直護到鼻骨。所騎的駿馬高大矯健，渾身披銀白色鐵甲，護頭的面簾上畫著不可名狀的花紋。馬蹄每一次踐踏在地上，都會在泥土中擠壓出一股塵煙。</p>

這些人馬的素質(zhì)比不上上谷營，武器裝備卻毫不遜色。許超作為這些騎士的首領(lǐng)，可謂引以為豪，他將其命名為“去病營”，意為如當年冠軍侯霍去病的軍隊不可阻擋。</p>

不過在正面迎接的趙驤部將士面前，他們卻不以為意。畢竟重甲騎兵的行軍速度并不算快，遠觀之時，很難覺得有什么特殊之處。加上他們太久沒有上戰(zhàn)場廝殺過，也接受了太久的義軍宣傳，下意識里都認為：敵軍不過是一只一戳就破的紙老虎，只要鼓起勇氣，稍加戰(zhàn)斗，讓對方略微見血，便能獲取勝利。</p>

甚至包括直面的將領(lǐng)趙驤自己，都是這么認為的。他沒有令部眾四散開來，相反，而是令麾下將士集結(jié)起來，吩咐道：</p>

“不要怕，賊子不過是垂死掙扎，想嚇倒我們。勇者武將之魂，將士就是要敢于馬上肉搏，莫非我們義軍會比這些賊子膽怯嗎？諸位隨我沖鋒在前，和他們打滿一百個回合，看誰是英雄！”</p>

說罷，他當即就派自己的族弟趙勝出來，又指著對面朝此處策馬的敵軍甲騎道：“你去把敵軍的將領(lǐng)捉了來，讓那些河南人知道，我們河北人的甲騎更勝一籌！”</p>

事實上，以征北軍司之富，當然也不缺少甲騎。在如今趙驤麾下，也有四百余名全副武裝的甲騎具裝。數(shù)量雖不及敵軍之多，但也不算少了。只是與洛陽禁軍不同，這些甲騎并沒有集中起來使用，而是分發(fā)給了騎隊中的隊率，以此來表明身份，也更便于指揮。</p>

趙勝穿的就是這樣一幅標準的甲騎具裝，樣式與對面別無二致。只是為了表明身份的不同，他鎧甲上的裝飾格外華麗。他先是給自己配了一面繪有刑天圖案的披風，頭頂?shù)蔫F胄貼有一張金片，紋有勇字，而在坐騎的面甲和馬鞍處，墊有駭人的虎皮，同時還掛有數(shù)十只鈴鐺。一旦動起來，真是不同凡響，能立刻吸引周遭人的目光。</p>

趙勝也是如此自鳴得意的，他平日在校場上練得一手好槊法，自認為立功成名，就在今日。當即對趙驤拱手說道：“還請兄長為我見證勇武！”</p>

說罷，他縱情高呼，令從騎舞動旗幟，奔馬飛馳，朝著對面奔襲而來的騎軍撞上去。趙驤同時吹響號角，數(shù)千名騎兵緊隨其后，很快形成一條奔動的狂流。同樣的煙塵從土壤里升騰而起，在空中形成一道肉眼可見的煙幕，兩道龐大的煙幕，如同兩軍騎士群的披風般緩緩移動，并隨著下方軍隊的第一次沖擊，兩道煙幕同時相撞，然后縱橫、糾纏。</p>

在本陣處觀看的孫會是有些心驚膽戰(zhàn)的。自兩軍開始正式交鋒后，他望著遠處四面八方、密密麻麻、正在渡河的義軍軍士，幾乎要將清水河覆蓋。這場景讓他難以抑制自己的恐慌，不禁將兩腳站在馬鞍上，頻頻眺望前面許超軍的戰(zhàn)事情形。</p>

雖然許超、士猗定好了計劃，讓他見機支援前軍，但孫會壓根沒聽進去。肉眼可見的兵力劣勢，使得他心里已經(jīng)做好了另一種準備：一旦前方的戰(zhàn)事出現(xiàn)不利的情況，他就要拋下許超、士猗其余兩軍，直接退回城內(nèi)。</p>

因此，當兩軍前鋒撞擊在一起的時候，他格外心焦，可煙幕籠罩，讓他難以看清前面的情形，只能聽到里面滔天的喊殺聲。他不得不頻頻詢問一旁的孫髦道：“文德兄，到底是誰占上風啊？”</p>

孫髦是孫旂之子，孫秀專門給孫會派來的參謀。他在揚州當過縣令，剿滅過一些賊寇，還是有一些軍士經(jīng)驗的。雖然也是第一次上這樣規(guī)模的戰(zhàn)場，看不清煙幕中的具體情形，但他還是佯裝鎮(zhèn)定，側(cè)耳聆聽了一會兒，面不改色地說道：</p>

“元帥，敵軍遠來勞頓，沒有歇息就與我軍作戰(zhàn)。我軍卻養(yǎng)精蓄銳，裝備又比敵人精良，相比之下，必然是我軍優(yōu)勢啊?！?lt;/p>

“這樣啊……”孫會將信將疑，但好歹沒有第一時間脫離戰(zhàn)場。</p>

在戰(zhàn)陣中央，兩軍前鋒的第一次沖擊，是不分勝負的。兩軍相互交錯而過，有一些人被沖擊戳中胸甲，一個坐不穩(wěn)，立刻從馬上跌倒在地，緊跟著被己方和敵方的馬蹄踐踏，這是多么堅固的甲胄也無法抵御的。在這種可怖的場景下，人們都下意識地勒馬減速，然后開始近距離地相互搏殺。</p>

趙勝平日苦練馬術(shù)，又常常在山中狩獵練膽，此時初入戰(zhàn)陣，一時覺得無限暢快。他就像一條游魚，仗著自己的甲騎防御遠勝常人，在戰(zhàn)陣中隨意游走。時而朝這邊的敵騎馬腹刺一擊，又時而朝那邊的敵騎打一棒。敵人朝他射箭，他渾然不懼，反而主動挺槊去追殺射箭者。幾個回合下來，他領(lǐng)著八名從騎，在陣中頗殺了二十余騎，算得上戰(zhàn)功赫赫了。</p>

每殺一騎時，趙勝還自鳴得意，令從騎高呼道：“殺人者，魏郡趙勝是也！”</p>

只是隨著時間推移，他漸漸察覺到不對。在他想來，自己殺敵如此之多，以致于渾身浴血，敵軍應(yīng)該已經(jīng)畏懼敗退了才對?？蓪嶋H體感卻并非如此，而且恰恰相反，周圍的敵騎越聚越多，漸有將他包圍之勢。</p>

他再轉(zhuǎn)頭一看，己方的騎軍七零八落，旗幟東倒西歪，地上倒下的尸體中，大部分穿有征北軍司的玄甲，這與想象中截然不同的場景，令他倍感茫然。</p>

原來，隨著來回拉鋸之際，趙王軍集中的甲騎還是漸漸顯示出駭人的威力來，他們持續(xù)不斷地向內(nèi)突進，雖然殺傷不大，但卻無法阻擋，越來越多的義軍被他們鑿開，鑿散，繼而失去了組織與指揮。</p>

在戰(zhàn)爭中，組織才是生命，失去了組織的士卒是混亂且難以發(fā)揮戰(zhàn)力的。他們之所以還待在戰(zhàn)場上，只是因為勇氣，但勇氣是會耗盡的，耗盡之后就是茫然。</p>

趙勝眼下就是這種情況。他雖是軍中斗將，但失去了組織與指揮后，明明兵力上是處于優(yōu)勢，可實際上并沒有任何有效的援助，反被更多的敵軍所包圍，形成了局部上的多打少。這種情形屢次發(fā)生，就會使得義軍士氣進一步崩潰，使得局勢倒向趙王軍一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