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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請之淮南王

雖然事先已經(jīng)猜想過洛陽形勢惡劣，但局勢的復(fù)雜還是出乎了劉羨的預(yù)料。</p>

劉羨很早就明白，后黨與太子黨的爭斗并不會隨著一方的落敗而結(jié)束。在十?dāng)?shù)年前，老師李密就預(yù)言過，由于政治道德的衰敗，晉室各方政治勢力之間并不存在真正的互信，因此，他們之間的斗爭會無休無止，也會愈演愈烈?？赡苤挥械酵鰢哪且豢滩艜氐捉Y(jié)束，甚至不會結(jié)束。</p>

但到具體的政治斗爭中，劉羨還是以為，眾人至少會等到皇后與太子之間徹底分個勝負(fù)，然后再開啟新的斗爭。</p>

事實證明，劉羨還是想得太樂觀了。</p>

按照劉羨原本的想法，他這次回京，主要是幫助太子扳倒后黨。一來是為了報八年前的楚王黨血仇，二來也是向太子報恩，三來也是為了再見自己的家人。</p>

只要扳倒后黨，幫太子復(fù)位，他就可以向太子求一個外放的刺史之位。就像當(dāng)年關(guān)羽辭別曹操一樣，他和太子之間就兩清了，可以專心去完成自己的復(fù)國大業(yè)。至于之后，無論自己成敗如何，太子成敗如何，就由上天裁決吧，沒有人能對他指手劃腳。</p>

可沒想到，司馬遹僅僅才獲得了政治上的上風(fēng)，甚至還沒有獲得決定性的監(jiān)國之權(quán)，齊王和趙王已經(jīng)先后表態(tài)，透露出想要借機獨立出來的想法。這無疑是后黨的喜訊，因為這意味著太子黨從內(nèi)部就出現(xiàn)了巨大的裂痕。</p>

從趙王府歸來后的當(dāng)夜，劉羨拉著李盛分析政局，李盛直白地說道：</p>

“宗室中懷有二心的，肯定不只有齊王與趙王，成都王與淮南王就可信嗎？我看也未必，諸王聚集在太子身邊，不過是因為皇后才短暫聯(lián)合罷了?，F(xiàn)在皇后主動示弱，諸王認(rèn)為皇后可欺，而太子難欺，立馬就會調(diào)轉(zhuǎn)過來，試圖孤立太子?！?lt;/p>

劉羨贊同李盛的看法，他感慨說：“怪不得太子不愿意推行政變，若他下定這個決心，恐怕第二天就會被密報到皇后那，是絕不可能成功的?！?lt;/p>

李盛嘲諷道：“這就是祖宗不積德。太子雖然是個有智慧的人，但想坐穩(wěn)天下，智慧并非唯一的要素。器量、根骨、膽魄都缺一不可……不，更重要的是，還有祖上積累的功德……人生的勝敗榮辱都基于此。可惜，凡夫俗子的眼睛卻看不到這些……”</p>

劉羨陷入了沉默，他聆聽了一會兒秋蟬的鳴叫，內(nèi)心則陷入了困惑。他想起了祖逖的話，“太子注定會去死，皇后也注定會去死”，這一句話是何等的簡單，但是卻讓他對以后的目標(biāo)產(chǎn)生了困惑。</p>

這困惑并非是對于人生道路的困惑，劉羨很早就知道自己要做一個怎樣的人，可在這種情況下，原則與是非觀卻不能幫他做出選擇。原有的計劃已經(jīng)作廢了，無論他幫不幫太子，似乎擺在面前的都只有壞的結(jié)果，和一個更壞的結(jié)果。</p>

如果繼續(xù)與太子站在一起，在沒有其余宗室的支持下，毫無疑問，太子會失敗，那他作為一個太子黨，也將會隨之同落。</p>

可如果不與太子站在一起，轉(zhuǎn)投到別的宗王陣營里，不僅違背了自己的原則，同時也將更深入地牽扯進(jìn)洛陽的斗爭漩渦中，難以脫身。</p>

難道現(xiàn)在就想辦法脫身去巴蜀嗎？后黨仍然把持著朝政，后黨黨羽趙廞就在益州任益州刺史，也不可能。</p>

劉羨感到自己現(xiàn)在陷入了一個死局，似乎怎么走都看不清出路。相比之下，孫秀提出的招攬建議，似乎真的已經(jīng)是最好的提議了?？呻y道真要與孫秀為伍嗎？那與自殺有什么分別？</p>

想到這里，劉羨感覺自己被一片空前的黑暗籠罩了，比八年前在詔獄內(nèi)更加黑暗，因為在詔獄里，他還能想象黑暗是什么，思考一條推翻它的出路。</p>

但在此時此刻，他卻覺得走到了盡頭，似乎黑暗中從來就沒有過道路一樣，如何才能見到光明呢？</p>

他問李盛道：“賓碩，你說接下來我該怎么做？”</p>

李盛也啞然了，他雖然分析政局頭頭是道，但眼下這個局面，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或者說，他能想到的辦法，劉羨基本都不會采用。</p>

劉羨想，或許只有問問太子司馬遹的想法了，之前聽他的話語，應(yīng)該不至于對現(xiàn)狀毫無預(yù)料，只有先看他到底有何準(zhǔn)備，自己才能做一些針對性地布置。</p>

若他沒有，那自己也只能設(shè)法另謀出路了。</p>

于是次日天一亮，他就吩咐下屬，安排去東宮的車馬，只等辰時就動身?？闪钊藳]有預(yù)料的是，剛剛用完早膳，府前竟然就來了一名不速之客。</p>

在近百名甲士的簇?fù)硐?，一輛青蓋王車停在了蕩寇將軍府前，一名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信步走下。他負(fù)手而立，稍稍環(huán)顧四周，對看門的府吏說：</p>

“你去通報劉羨一聲，就說淮南王司馬允來訪。”</p>

淮南王來訪的消息很快驚動了整個將軍府。劉羨愕然之余，自然不敢怠慢。他連忙領(lǐng)幕僚們出迎，李盛、郗鑒、傅暢等人按官秩排成左右兩列，由于聽說過司馬允為人剛烈，所以都下意識繃緊了身體，打扮得一絲不茍，唯恐給這位親王留下什么糟糕印象，畢竟他是敢當(dāng)眾頂撞皇后的。</p>

司馬允確實是一個極有威嚴(yán)的人，他早年就與司馬瑋一般高大，而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的眉骨愈發(fā)高聳，眼神變得深邃，而在短須的掩飾下，嘴唇也變得刻薄，加上常年不茍言笑，給他帶來一分鋒利感。乍一看上去，就像一頭準(zhǔn)備狩獵的獅子，不需要任何多余的動作，就讓人畏懼。</p>

說是來見劉羨的，可司馬允并沒有立刻和他敘話的意思，而是說：“先帶我四處走走吧。”</p>

說罷，他也不等劉羨回話，就自顧自踏進(jìn)了府門。</p>

劉羨無奈，只好走在司馬允旁邊，陪他在府院里閑逛起來。</p>

蕩寇將軍府也沒有什么好看的，此前已經(jīng)說過，除去住人的幾個院子和辦公的館閣外，只有一間庫房，以及一座靶場。由于接管衛(wèi)率未久，庫房內(nèi)還沒有囤積多少東西，只有靶場剛剛修繕完成，可以正常試用。</p>

司馬允見靶場非常干凈，弓箭與箭靶都是新的，一時有些手癢，當(dāng)即就以淮南王的名義，要求劉羨與他比射。</p>

自周代以來，比射算是一個比較普遍的士族游戲了。不過又不同于后世那種純粹地射術(shù)較量，哪怕經(jīng)過幾次簡化，程序和禮儀仍然比較復(fù)雜。</p>

簡單來說，一次正常的比射分為三輪，每一輪射四箭。第一輪是熱身試射，第二輪、第三輪才是正式的較量。射出的箭矢，不僅要射中，還要貫穿箭靶才能算作成績。射中箭靶算下射，射中箭靶的靶心算上射。下射算一籌，上射算三籌。比射結(jié)束后，籌少的就要當(dāng)眾罰酒，并向勝者表示敬意。</p>

對于劉羨而言，他的射術(shù)遠(yuǎn)不如劍術(shù)，只能說還不錯而已。兩輪射罷，雖然箭箭中靶，但只有一箭射中了靶心，一共得了十籌。</p>

而司馬允的射術(shù)則要高明許多，他連發(fā)八箭，有五箭連中靶心，一共得了十八籌。雖然還比不上李矩和孟觀，但也稱得上難得的射術(shù)好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