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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延問道：“聽說這個皇后長得很丑，是不是真的？”</p>

朱浮聞言，先是往左右望了望，繼而低聲道：“噓，這話可不能大聲說，要是讓旁人聽見了可不得了。也就是校事府停了十來年了，要是他們還在，你保底進詔獄坐三年牢?！?lt;/p>

諸葛延便把聲音降低了點，問道：“那到底是不是真的?。俊?lt;/p>

朱浮作為車夫，聽過的流言自然是最多的，他看周圍的人少了些，便用不可置疑的語氣回答道：</p>

“聽止奸亭的的人說，應該是真的?！?lt;/p>

“哦？那是怎么知道的？”</p>

“哈，我跟你說，止奸亭有一個求盜，長得面如冠玉、紅唇白齒，是個遠近聞名的美男子。結果去年三月的時候，一夜間他突然消失，同僚還以為他被什么強盜給劫了。沒想到過了四天，這個求盜又突然回來了，身上著玉帶錦衣，一看就價值連城。你猜，這是怎么來的？”</p>

諸葛延想了想，回復道：“憑空消失幾日，突然暴富，他又是求盜，經(jīng)常接觸竊賊，這莫不是偷來的？”</p>

“對??！大家也都這么想，便把這個求盜綁了送到洛陽令那邊去告官，看是從哪家偷來的。結果啊，這個求盜在堂上說的話，真是讓大家大吃一驚?！?lt;/p>

“什么話？”</p>

“他說他那晚走在路上，遇到一個老嫗，那老嫗說家中有人得了疾病，要一個城南少年壓壓邪，只要他肯去，必有重報。那老嫗一看就是個有錢人，求盜就答應了。結果下了車，他被人直接塞進一個竹箱子里，一連被人抬著走了十余里，然后又過了七八個門限，再打開竹箱，嗨，你猜怎么著？”</p>

“怎么了？”</p>

“那求盜啊，發(fā)現(xiàn)到了一處樓臺宮闕。周圍很多貌美的宮女，說這里是天上人間。然后香湯沐浴，給他好酒好飯的招待！然后呢，又來了一名三十五六的婦人，衣著華貴，要與他歡好呢！”</p>

“??！還有這等事？”諸葛延聽這話，也大概明白過來了，連忙又追問道：“那婦人什么模樣？”</p>

“嗨，那求盜說，那婦人身量不高，還不到七尺，而且皮膚微黑，臉色卻又發(fā)青。最主要的是，右眉之后有一顆顯眼的黑痣，加上一雙三角眼，兇悍好似毒蛇啊。那婦人和他接連云雨了幾日，非常歡喜，便賞了他一套衣服，然后就用同樣的法子，又把他放回來了?！?lt;/p>

“后來呢？”</p>

“求盜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大家哪還能聽不明白？那婦人就是皇后?。⊥蹩h君哪敢管這事，當庭就把求盜給放了，大家大眼瞪小眼看了一會兒，訕笑著跑散了，都當做無事發(fā)生。”</p>

諸葛延訝異道：“這也能無事發(fā)生？”</p>

“不如此又能如何？”朱浮又望了一眼周遭，神秘兮兮地說道，“洛陽城的這些年啊，隔三岔五就會有一個美少年失蹤，毫無緣由，毫無線索，家里人找了大半個月，根本毫無頭緒。終于有一日在渠水邊發(fā)現(xiàn)了，好好的一個孩子，已經(jīng)變成了一具尸體。告官去查，也根本沒有后續(xù)，搞得洛陽人心惶惶?！?lt;/p>

諸葛延恍然大悟，說道：“您的意思是，這都是皇后干的。”</p>

“八九不離十吧?！敝旄≌f道：“本來大家還有點不敢信，但過了幾日，那個求盜又上吊死了，然后他鄰居說，是魯公的人派人吊死的，然后沒過幾天，他鄰居又上吊死了。你說，這還能有假？”</p>

諸葛延不禁咋舌道：“這也太兒戲了！你們洛陽人都這么野蠻嗎？”</p>

劉羨嘆了口氣，想說些什么，可想想還是咽了回去，心想：當年皇后雖然也使用暴力，但陰柔與暴烈并存，所以才難以防備。現(xiàn)在她卻變得如此肆無忌憚，是身居高位太久了？還是直接喪心病狂了？</p>

如此看來，她的權御手段遠不如以前了。不過越是這樣，越要作好后黨給自己下馬威的準備。</p>

這么聊著天，劉羨終于抵達了洛陽宮。和宮衛(wèi)驗明身份之后，他先是到少府去更換印綬，并確定自己的新官署。</p>

劉羨眼下是四品蕩寇將軍，雖說朝廷暫時沒有給他調(diào)兵統(tǒng)轄的意思，但該裝的樣子還是要裝的。作為四品高官，劉羨不屬于宮衛(wèi)，而隸屬于北軍系統(tǒng)，名義上受北軍中候王衍統(tǒng)轄，俸祿二千石，有資格在洛陽挑一塊地，專門建立自己的官署，并且獲得了舉薦任用之權。</p>

雖不是最頂級的高官，但劉羨已能在城內(nèi)建立官署。但劉羨知道自己無甚權力，在城內(nèi)建府純粹是顯擺虛榮，毫無用處。詢問過后，得知城東有塊廢棄的舊官署，距離家里也就是兩條街的距離，他便挑了這塊地，原因無他，閑來無事的時候就能直接回家。</p>

然后他按例去云龍門拜見上司王衍。</p>

作為全國知名的清談領袖，其實很難聯(lián)想，王衍會是現(xiàn)在禁軍的最高首領。但經(jīng)歷過二王之亂，劉羨知道，他不止能舌綻蓮花，更是后黨的中流砥柱。</p>

劉羨本以為會受到王衍的刁難，不料見面以后，他對劉羨還算和善，雖然聊的內(nèi)容都是泛泛而談，不外乎是征戰(zhàn)中的辛苦，此后的規(guī)劃，并沒有什么深度，但至少沒有想象中那樣劍拔弩張。</p>

離別的時候，王衍明知道劉羨是太子黨，還握著他的手勉勵說：“呀，若是國家多幾個懷沖這樣的英才，我們也就高枕無憂了?！比缓笥H自將劉羨送出云龍門。</p>

劉羨對此略有詫異，他有些拿不準王衍的態(tài)度了，后黨執(zhí)政是如此的激進，怎么對真正的對手反而言笑晏晏呢？他真的是裝裝樣子，亦或是心里有其余打算？</p>

辦好手續(xù)后，劉羨又與朱浮、諸葛延匯合，重新踏上了回家之路。他凝視著街坊上往來的人群，在心中思忖良久，隨即有所失笑：這不過是上寬下虐罷了，后黨只是對民眾施以高壓，卻不敢和宗室士族們撕破臉皮。若從這個角度看，后黨確實是如履薄冰?。?lt;/p>

眼下的洛陽仍然處于和平中，可和平之下到底蘊藏怎樣的暗流，或許朋友們會告訴自己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