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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個行動過于危險，幾乎完全放棄了擁有的地利。也不知道之后會遇到多少意外因素，而且沿途跋涉上千里，即使成功了，犧牲在半路的將士也不知有多少。</p>

但齊萬年斟酌再三，還是毅然決然地決定執(zhí)行下去。自古以來，想要真正做成什么大事，就沒有不死人的。死亡本來就是一件司空見慣的事，只有最后成功地造就了什么，死亡才有了獨特的價值。若是什么都沒有做成，那那些過去流過的鮮血，才是真正的白流了。</p>

所以這一次，齊萬年已經(jīng)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準備，打算親自出征河東。</p>

于是在接下來的時間內(nèi)，齊萬年令各部將士往武功集結(jié)，并且放出話來，他打算匯集諸部十四萬兵力，在七月中旬，與晉軍決一死戰(zhàn)。但實際上，包括叛軍諸部在內(nèi)，誰也沒有想到齊萬年的瘋狂計劃。只等大軍到齊后，他便會帶領(lǐng)七萬大軍傾巢而動，越過關(guān)中，直撲河東。</p>

到時候，這個孤注一擲的謀略到底能產(chǎn)生多大效果，也是所有人都不能想象的。</p>

可就在他等待各部聚集的時刻，誰也沒有料想到，晉軍竟然先一步動作了。</p>

時間是在七月甲午，武功已經(jīng)聚集了近九萬大軍，各部熙熙攘攘地武功城內(nèi)外進行扎營，但這還是無法容納所有的將士，所以剩下的士卒們，就沿著渭水北岸扎營，綿延近三十余里。</p>

此時天氣尚好，加上剛剛豐收，即使大戰(zhàn)在即，胡人們也都心情愜意，甚至有人在這個重要關(guān)頭，成群結(jié)隊地到渭水南岸游獵。由于關(guān)中人煙稀少的原故，渭南的山林里多了些老虎，所以這些打獵的胡人們便相互夸耀說：誰能在山林狩獵老虎，誰就是真正的勇士。</p>

不過不管怎么說，老虎總是稀有的，不管胡人們比勇的心情有多么強烈，打到老虎的人總是少數(shù)。那些沒有捕捉到老虎的獵手們，就在山林里露天篝火，烤炙著剝光了皮的狐貍、兔子，吃完了把骨頭隨意扔在草皮上，然后他們在身上披一層羊皮，趁著暑氣還未消散，秋風尚算清涼，許多人就這樣迷迷糊糊地睡著了。</p>

寂靜的夜里，天上沒有月光，本該只能聽見蟬鳴和樹枝燃燒的噼啪聲，可冥冥之中，忽然有一些人驚醒，他們抬首四顧，發(fā)現(xiàn)周遭并沒有什么異常，甚至連黑暗都是凝固的。這讓他們有些奇怪，莫非是自己的錯覺？將信將疑中，他們再次躺下，將頭部靠在衣物堆成的枕頭上，很快，他們就明白不對在何處了。</p>

地上隱隱有顫動，雖然一開始的聲響如同漣漪般難以察覺，但很快，漣漪變成了波紋，繼而化作波濤，甚至是巨浪！地上的落葉和石子相互抖動，發(fā)出的摩擦聲已經(jīng)難以忽視。這一切無不說明，正有一支數(shù)量不小的騎軍正在周遭飛馳！</p>

當遠處的林道亮起微末的火光，這些胡人們慌忙躲避到樹林里。很快，火光化作了火蛇，繼而形成了一條雄壯的火龍。一支千人騎隊如同入江蛟龍般在林間穿行，可以看見，這些騎士們每人配有三匹高頭大馬，他們騎著一匹，備用一匹，還有一匹馬馱著裝甲。馬身雄健，而這些騎士們的身材也都威武高大，在黑夜的火光中如同鐵塔一般。</p>

他們可以看到周圍躲避的胡人，卻不屑一顧，沉默的面容隱藏在月色下，一刻也不停地向西面繼續(xù)進軍。那些在山林中窺望的胡人，就好像聽到陣陣雷鳴響過。他們從未見過如此驚人的騎隊，即使是齊萬年精心編練的紅鴉軍也有所不及。在夜中撞見這樣的隊伍，簡直就像是夢游到了釋家所言的第六天一樣，親眼見證了天魔出行。</p>

等到這支騎隊已經(jīng)在黑夜中消匿良久，這些胡人們才如夢初醒，繼而反應過來：</p>

這不可能是己方的軍隊，一定是晉人的騎軍！</p>

這到底是誰的隊伍？又要到哪里去？</p>

來不及多想，只靠本能也知道，有大事要發(fā)生了。目睹了這支騎兵的胡人們有一種死里逃生的畏懼感，匆匆忙忙地往北岸靠近，希望上級能夠盡早能夠得知有晉人偷襲的消息。</p>

而正在渭南飛奔的這支晉人騎軍，正是孟觀的上谷營。</p>

身為事實上的晉軍主帥，孟觀他親自率領(lǐng)三千上谷營，自傍晚在長安出發(fā)，短短六個時辰，就狂奔兩百余里，這種夸張的行軍速度，已經(jīng)超越了眾人的軍事常識，兩百年間，僅有魏武帝曹操親自打造的虎豹騎才能做到。</p>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在南岸橫沖直撞，直接越過了重兵把守的武功城，如同一支離弦之箭，飛快地射入到扶風郡內(nèi)。天明時分，孟觀熄滅火把，帶著向?qū)Лh(huán)首四顧，根據(jù)南面的綠眉澤來看，他確認己方已抵達到郿縣的正南面。而在這里有一處罕見的淺灘，渭水在這里僅深四尺，堪堪沒及馬腹。</p>

這正是孟觀想要的地方，他一馬當先，領(lǐng)著騎隊徒步涉過渭水，不費吹灰之力。而在他們的正前方，是毫無防備，敞開城門的郿縣城池。</p>

等部隊集結(jié)后，孟觀一聲令下，三千騎士換上鐵衣，稍稍歇息的馬蹄聲再次響若雷霆。</p>

此時的郿縣城中僅有兩千余名胡人士卒，剩下的還有四五千名胡人民夫，根本不是上谷營的一合之敵。他們的抵抗就像是遇到了烈焰的些許寒霜，火光一照，就輕易化作一縷寒煙，隨后再也不見蹤影。</p>

這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屠殺。孟觀在攻破郿縣之后，并未守城，而是像驅(qū)趕獵物般，驅(qū)逐著那些逃跑的民夫，胡人下意識地尋找營壘來做掩護，結(jié)果卻成了最好的向?qū)?，他們跑到哪，上谷營就追殺到哪，一日內(nèi)攻破三座營壘，全部放火燒毀。</p>

等齊萬年的軍隊反應過來，姍姍趕到戰(zhàn)場時，只看到了一片被硝煙熏陶的廢墟，尸體殘骸層層枕籍，在戰(zhàn)場的最中央，甚至樹立有用人頭堆成的京觀，京觀上的面孔似乎在無情地嘲笑著他們。</p>

而更讓人感到嘲諷的是，這支軍隊竟然并未迅速離去，而是堂而皇之地在郿縣北面的陳馬原立營。他們在出發(fā)時，只帶了三日干糧，可如今搶來的糧秣，已經(jīng)足夠他們支撐兩月。</p>

叛軍見此情形，一時惶惑不安，不敢上前與之合戰(zhàn)，竟眼睜睜看著他們修好了營壘。而直到這時，孟觀才悠悠然打出了積弩將軍和上谷營的旗號，公然向胡人告知他們的身份。</p>

天下人真正知道上谷郡公及上谷鐵騎的名頭，就是從此刻開始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