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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陽攻城戰(zhàn)之五

在胡人破城的信心動搖之時，劉羨其實也是在苦苦支撐。</p>

在痛失愛子索聿之后，索靖又勉力堅持了一段時間，但他到底抵不過心中哀慟，終于在城內(nèi)病倒了。軍中醫(yī)療說索靖是得了風疾，要靜養(yǎng)一段時間，短時間內(nèi)是難以痊愈了。如此一來，守城的重壓就全部壓在了劉羨的肩頭。</p>

雖然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可以稱得上是大權(quán)在握，劉羨首次獨自指揮近萬人的軍隊。但事實上，劉羨卻感到極為疲憊，這么多人的生死都系于他一身，他不敢有任何放松，更不想因為這場戰(zhàn)役的失敗導致人生的夢想在這里摧折。</p>

因此，劉羨可謂是用盡一切辦法來壓榨自己的潛能，來思考如何應對叛軍可能采用的手段?；鸸ブ笫倾^車，鉤車之后是什么？井闌？沖車？地道？斷水？……種種問題在劉羨腦海中盤旋，致使他進入了長久的失眠，即使腦袋昏沉，可一躺下來，種種雜念就開始在意識中進行斗爭，就好像兩軍不是在城墻上廝殺，而是在劉羨的腦海中廝殺一樣。</p>

故而在這段時間內(nèi)，劉羨的睡眠變得極淺，幾乎只要稍有動靜，他就會從睡夢中驚醒，然后開始詢問最新的詳情。在眾人眼中，劉羨日漸消瘦，眼睛紅腫又布滿血絲，肉眼可見地憔悴了，就連說話也變得沙啞，走路也變得緩慢。這讓身邊的朋友和隨從都感到非常憂心，懷疑劉羨隨時隨刻會倒下去。</p>

劉羨其實也有一種這樣的感覺，他感覺自己在對壘的過程中透支自己的生命力：頭痛、眼脹、耳鳴，還偶爾會聽到一些并不存在的聲音。</p>

可奇怪的是，冥冥之中，劉羨又感覺到自己的狀態(tài)越來越好。</p>

在一開始進行攻防戰(zhàn)的時候，他還有些跟不上齊萬年的節(jié)奏，讓對方搶了幾次先機。可不知道為什么，在逐漸進入這樣一種狀態(tài)后，他感覺到自己對戰(zhàn)爭的領(lǐng)悟正在飛速地成長，原本要苦思冥想，翻爛史書才能得到的一些妙策，現(xiàn)在開始不自覺地浮現(xiàn)在他意識中。而且越來越頻繁，越來越詳細，就好像冥冥中突破了什么境界一樣。</p>

到了眼下，劉羨的精神已經(jīng)到了一個空前虛弱的狀態(tài)，但也達到了一個空前敏銳的狀態(tài)。</p>

到胡人第一道土攻失敗的那一刻，他就已經(jīng)猜到齊萬年要干什么了。</p>

“根據(jù)對方的動作來看，既然已經(jīng)挖到了墻底，肯定不會輕易地放棄進攻?！?lt;/p>

劉羨緊急召開軍議，對部下們說道：</p>

“真正猛烈的攻勢是下一波。我們目前只發(fā)現(xiàn)了五條地道，根據(jù)分布來看，肯定不只有這些，所以我們要小心了，下一波攻勢，肯定是他們最精銳的士卒開頭，從地道中沖出來血戰(zhàn)！”</p>

“而且這不是他們惟一進攻的地方，為了牽制我們，城南的土山上肯定也會有士卒進行搶攻，以此分擔地道的壓力。但這并非佯攻，如果我們有一個地方防御不住，他們就會將這個方向變成主攻的方向，我們必須全力以赴！”</p>

他分析完敵人的布置后，立刻開始講解對策：</p>

“景武兄（張光），你帶著兩千人，負責城上，多用我們近日準備的滾木，少用箭矢，城中的箭矢現(xiàn)在越來越少，除非是有對方的要害人物出現(xiàn)，我們還是要減少使用，主要是打退對方的攻勢，不必要在乎有多少斬級?！?lt;/p>

“巨秀兄（索綝），你帶著三千人，趕緊在我們城內(nèi)的溝塹一側(cè)監(jiān)修木柵，這樣即使叛軍攻克了塹壕，我們也有可緩沖的余地?！?lt;/p>

“賓碩，我給你一千人，你去提防其余三面城墻可能派出的奇兵，我懷疑齊萬年會讓人摸黑爬墻?！?lt;/p>

“對于壕溝內(nèi)的敵人，我?guī)е磺擞H自迎戰(zhàn)！”</p>

劉羨這么安排完畢，眾人都感到心悅誠服，唯一擔心的就是劉羨現(xiàn)在的身體狀態(tài)，張固對劉羨道：</p>

“辟疾，我看你最近這段時間精神不好，還是去歇息吧！提防地道的事情，交給我去辦就是！”</p>

劉羨則不以為然地笑道：</p>

“阿田說得什么話？這一戰(zhàn)事關(guān)胡虜軍心，對面定然是拼死一搏，我若不坐鎮(zhèn)，士卒們哪里撐得住？別說我現(xiàn)在感覺好得不得了?！?lt;/p>

如此這般，才打消了張固的疑慮。</p>

當夜，明月高懸，清風吹旗，劉羨坐鎮(zhèn)在南墻的壕溝中央，等待著叛軍發(fā)起攻勢。果然，攻城隆隆的鼓聲和吶喊聲又從城墻外響起來了。</p>

但劉羨不為所動，他相信張光一定能擊退這些叛軍，自己只需要等待地下的進攻即可。只是他太困了，在這個等待的時刻，一陣睡意找上了他。明明鼓聲還在響著，身后也還有士卒在忙著往壕溝上修建木柵，可不知什么時候，他的頭低了下來，拄著常勝劍，坐在壕溝里一動不動，就像是睡著了。</p>

由于劉羨下了命令，所有人要時刻保持清醒，他自己也不例外。旁邊的士卒便想把劉羨叫醒，但守衛(wèi)在旁邊的孫熹瞪了那士卒一眼，低聲說道：</p>

“府君已經(jīng)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你讓他歇歇吧！等聽到了什么動靜，再叫醒他不遲?！?lt;/p>

孫熹所謂的聽動靜，指的是在壕溝里埋放的地甕，壕溝內(nèi)每隔五丈便設(shè)有一個，士兵趴在里面將耳朵貼在甕底，便能清晰地聽到地下傳來的響動。</p>

也不知過了多久，聽甕的士卒隱約聽到一些“咚、咚、咚”的聲音，就好像有什么鑿子一下下往內(nèi)深鑿一樣，還伴有一些沙沙的摩擦聲，就好像有什么在地底穿行一樣。他們立刻意識到：叛軍馬上要開鑿過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