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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萬年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并不急于攻城，而是在駐扎營壘的同時，先派人到城下喊話。</p>

來的是他的族人齊貴，齊貴并不廢話，拍馬到城門前，指名道姓地要見索靖、劉羨、李含的其中一人。等劉羨探出頭做出回應(yīng)，他立刻說道：</p>

“劉府君，我們陛下和您也是熟人了，當(dāng)年在黃崖集相見，何等快樂？數(shù)年一別，甚是想念！今日與府君兵戎相見，實非我主本意。劉府君乃是英雄之后，又是當(dāng)世賢達(dá)，卻飽受晉室猜忌，何苦為他們賣命！”</p>

“我主乃世之英雄，求賢若渴，最是愛惜人才。如今率領(lǐng)十八萬大軍來此，卻不忍動兵，為何？無他，就是欣賞您的才能?。≈灰敢獯蜷_城門，向我主投誠，我主愿意以國士之禮對待，仍舊做北地太守，等到以后我主入洛了，封侯封王，也不無可能。這還有什么好猶豫的呢？”</p>

“聽說與您在此地的，還有兩位清流，一位是隴西李氏的俊彥，一位是敦煌索氏的賢望，也都被晉室排擠。我主也一視同仁，只要投誠，一律重用！”</p>

平心而論，以齊萬年目前的環(huán)境來說，這個條件還是有誠意的?？上?，劉羨并不認(rèn)為齊萬年有勝算，他當(dāng)即回答道：</p>

“既然知道我是劉羨，我作為堂堂華夏男子，怎么會做投降將軍呢？”</p>

又說道：“眼下我城池牢固，兵餉有余，攻者徒勞，守者安逸。守城半年是游刃有余，怎能你大軍一到，我片瓦不傷，就直接投降的道理？你們這些逆賊，若是攻城不下，等我們援軍過來，你們就會都死在這里，想投降也不可得了！”</p>

齊貴無奈，只好把劉羨的回復(fù)轉(zhuǎn)告給齊萬年，說道：“我看這個劉羨意志堅定，應(yīng)該不會輕易投降的?！?lt;/p>

齊萬年聞言，先是哼了一聲，隨即冷笑道：“不見棺材不掉淚，既然如此，那就讓我見見他的本事吧！”</p>

次日一早，胡人們就敲響了戰(zhàn)鼓。近百只牛皮戰(zhàn)鼓環(huán)繞在城垣三面，對著光禿禿的土塬，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吼叫。這意味著胡人對泥陽的第一波攻勢開始了。</p>

為了給泥陽城內(nèi)的晉軍造成巨大的心理壓力，數(shù)百名鼓手輪班擊鼓，使得鼓聲徹夜不停。軍鼓的敲擊聲仿佛能直指魂魄，令進攻者激動，又令守城者惶恐。鼓聲剛剛響徹云霄的時候，周圍十里的野獸都為之驚慌失措。哪怕晉軍已經(jīng)砍伐了相當(dāng)數(shù)量的樹木，遠(yuǎn)處依然可以看見有飛鳥在空中來回徊旋。一直到一日之后，泥陽周圍的鳥兒全都散盡了。</p>

胡人最初的戰(zhàn)術(shù)是起土山，他們想模仿此前周處進攻好畤的戰(zhàn)術(shù)，直接將土山連上城垣，以此來攻入城內(nèi)。</p>

但此時已經(jīng)是春夏之交，天上不時會下起小雨，土地在雨絲的滋潤下，變得一片泥濘。胡人們這時挖掘出泥土，再裝進沙袋里，要比往常沉重得多，道路也不好走?？v使有上萬人輪流馱運，要頂著晉軍的箭雨，來將城前的壕溝填滿，也依然是一個非常艱巨的任務(wù)。</p>

更何況晉軍在壕溝處設(shè)置了那么多陷阱，有很多胡人不幸中招，一度傷口感染到要截肢的地步。在得知這些教訓(xùn)后，胡人更加小心翼翼，要先清理陷阱，再填充壕溝，這大大拖慢了作業(yè)的速度。一連花了六日，胡人才將這些深溝填滿。</p>

而接下來，胡人試圖倚城填土?xí)r，才發(fā)現(xiàn)這個戰(zhàn)術(shù)并不可行。因為打濕的泥土很難塑性，稍微堆到一定高度，就可能會塌陷，在這種情況下，是無法堆積成土山的。加上堆積時，要直達(dá)泥陽城下，即使往上舉著盾牌護送填土，也難以在晉軍暴雨般的箭矢中護衛(wèi)自己周全。轉(zhuǎn)眼又是四天過去，胡人竟然連一座攻城的土山都沒有堆起。</p>

好在這時候，有個叫吐盧羅的鮮卑人想了個主意，干脆將城下的死人作為地基，把尸體和泥土一起埋進土山里，就可以成功堆積了。胡人們便依計行事，將土山變成一個巨大的墓地，將數(shù)百名死人填進了土山里，終于是成功堆起了兩座土山，可這座土山的血腥味，也濃得讓人生理不適。</p>

可在此期間，城內(nèi)的晉軍也不只是單純地用弓矢進行射擊。就在胡人想辦法堆積土山的時候，他們也在拼命加高正對土山的望樓，又用長木相互綁縛，造成可以將兩個高樓相互連接的木梯，木梯之間又搭起木臺，層層加高。晉軍攀爬上去后，在上面布置密集的弩手，又堆積各種各樣的守具。使得在胡人剛造好的土山上，赫然又出現(xiàn)了一堵新墻，晉軍們居高臨下，弩矢防不勝防，而胡人仰攻，則多有死傷。一直到了夜晚，他們才放棄了嘗試，拖著同伴的尸體返回大營。</p>

至此，胡人已經(jīng)包圍泥陽達(dá)十二日，戰(zhàn)鼓之聲絲毫不減，胡人營壘的火把宛若漫天繁星。</p>

齊萬年親自到軍中的傷兵營慰問士卒，士卒們見到皇帝親至，無不感激涕零，慷慨忘憂。但齊萬年看到這幅場景，心中卻頗不是滋味，因為到目前為止，攻城才剛剛走完一個開始，而己方卻已經(jīng)死傷過千，傷亡未免有些過大了。</p>

但攻打泥陽的時機是成熟的，面對這樣一支沒有外援的孤軍，他沒有任何理由拿不下對方。否則，此前合戰(zhàn)的勝利就將被徹底浪費。</p>

故而齊萬年當(dāng)即召開軍議，對麾下諸將道：“誰能拿下泥陽，將來我送他一州！”</p>

這個許諾不可謂不重，胡人諸首領(lǐng)頓為意動，紛紛自告奮勇地要搶先攻城。</p>

而在另一邊，劉羨也還在視察城防，他一面觀察己方城防的薄弱之處，卻時不時向北方眺望。</p>

同行的張光知道他心中所想，問道：“懷沖，在想援軍的事情？”</p>

劉羨點點頭，嘆氣道：“先撐過這個月吧，按拔拔徹的說法，早則下個月，慢則兩個月后，我們就能知道拓跋猗盧的態(tài)度了?！?l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