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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峰之戰(zhàn)（上）

元康七年正月辛酉，以索靖為首，李含、劉羨為輔的晉軍別部，在寅時一刻自六陌出發(fā)。</p>

當時天色依舊是昏暗的，深紫色的夜幕籠罩在軍士頭頂，凌冽的空氣里呼嘯過自北而來的大風，使得士卒們忍不住抬頭，看見了漫天星斗閃爍。</p>

此時還沒有起霧，但大家已經(jīng)能聞到濕氣了，經(jīng)過了一個月的冰雪消融，這里的濕氣已經(jīng)開始變得稀薄，霧氣消散的時間也變得越來越早，或許再過幾日，這詭異的春霧天氣就將徹底消散。</p>

這放在以前，或許是個好消息。沒有了霧氣，叛軍的行動便無法隱藏。但對于現(xiàn)在打算依靠霧氣進攻的晉軍來說，卻未免有些不盡人意。如果沒有霧氣的遮掩，他們的行動將會很快被暴露。</p>

劉羨派人去問索靖的意見，是否要加快趕路的速度。索靖回答說：“不趕時間，先吃早膳。”</p>

明顯索靖也不愿意干這件苦差事，他認為與其加快速度去封鎖叛軍的退路，反而是慢慢地前去更安全。暴露了就暴露了，他可不想像周處那樣，因為過于深入，反而陷入到叛軍的重圍之中。至于計劃會不會因此而失敗，尚不在索靖的考慮范圍內。</p>

老實說，司馬肜對別部的安排還是非常周到的。他將全軍的馬匹都集合了起來，優(yōu)先分發(fā)到別部里，確保別部擁有最高的機動性。即使遇到危險，也足以保證別部以最快的速度脫離戰(zhàn)斗。同時，他又安排昨日晚上多做了一些飲食，像什么炊餅和醬菜之類的食物，都裹好了放在篝火旁，保證士卒們醒來吃的都是熱的。從這些角度來說，司馬肜也不算是敷衍了事。</p>

可即使如此，司馬肜已經(jīng)很難再拿回失去的信任。等將士們飲食的時候，索靖又對劉羨傳信說：</p>

“沿路多放斥候，稍有風吹草動，立刻向我匯報?！?lt;/p>

言下之意，是只要以安全為上，并不追求什么速度。劉羨對此并無異議，因為這種布陣安排，別部的壓力確實極大。畢竟根據(jù)此前齊萬年的布局來看，他并不是什么坐以待斃的人，應該也會有相應的策略。在和這種敵人作戰(zhàn)的時候，與其追求什么畢其功于一役，不如堅持穩(wěn)扎穩(wěn)打更合適。</p>

吃完早膳，從奴軍役們也切谷草把馬喂了一次，并將馬蹄用牛皮捆扎，甲胄兵器則包好了放在從馬上。</p>

一行人終于離開六陌時。天色微微發(fā)白，霧氣也開始初見端倪，朦朧的薄紗飄泊在天地間，讓人懷疑自己是否還處在人世。為了避免被人發(fā)現(xiàn)，所以別部的晉軍并沒有舉火，而是在地里牽馬步行。</p>

大軍縱隊如蛇形般在山林中登山，人馬穿行在剛長成的淺草中。因害怕為敵人發(fā)現(xiàn)，所以將士們沒有大肆舉火，除去少數(shù)在前面領路的人以外，其余人都是一手牽著馬韁，一手拽著前馬的尾巴，小心翼翼地伸腳摸索。</p>

在這期間，扶風的霧氣確實越來越濃，隨著天色的愈發(fā)明朗，也逐漸回歸到這些日子里大家熟悉的程度。人們只能看見前面一個身位的人，左右環(huán)顧，完全看不清自己所處在怎樣的一個環(huán)境里，甚至有人會因為腳邊的一顆小石子而無端摔倒。</p>

事實上，他們正在不斷地翻越山塬，陡峭的山徑上，士卒們已經(jīng)不能看見山徑一旁的斷崖，又惟恐一腳踩空而跌落下去，導致眾人都心驚膽戰(zhàn)的。</p>

好容易走上一處山峰，周圍了無阻礙，一場大風竟不期而至，風勢帶著強烈的呼嘯聲，猶如千軍萬馬咆哮而過，要取人性命。而此時已是春天了，昔日僵硬的大地已經(jīng)解凍，這里嫩草又沒有及時扎根，因此沙土也變得如絲綢般柔軟。大風從人群間穿過，黃土頓時飛飚四起，在白霧中又揚起灰黃色的塵障，席卷進正成五條縱隊繼續(xù)前進的晉人馬隊。</p>

晉軍的人馬都已披上甲胄，經(jīng)此狂風蓋頂，頓時旗卷甲歪，行列也一度散亂。風沙最急時，下山的人根本睜不開眼，催馬行進則更不可能。</p>

孫熹對劉羨抱怨道：“這么大的風！我們是不是應該退回去??！”</p>

劉羨也有些焦慮：“都走了這么遠了，這時候怎么可能退回去？只能硬走下去了?！?lt;/p>

他又寬慰屬下道：“往好處想，這么大的風，敵人應該也不能發(fā)動什么動作，我軍只要挺過去，獲勝的可能性至少提升了三成?！?lt;/p>

話是這么說，可底下的塵土擊打在鐵甲上，匯集起一片噼噼啪啪的聲音，好像雨點打在瓦片上一樣。沙土鉆進眼鼻和嘴里，即使用手捂住也防不勝防。</p>

晉軍本來在半夜出發(fā)飲食，走到這里遭遇如刀割般的風沙，立刻感到唇焦舌敝。將士們只能用帶來的水囊來緩解，然后頂著風依靠人群的力量緩慢前行。</p>

不知過了多久，沙土小了下去，耳邊肆虐的風聲也漸漸隱去。</p>

一片包裹的灰白色之中，開始出現(xiàn)了些許青松，再過一會兒，可以看見腳下出現(xiàn)了一條河流。河流清澈見底，可以看見有些許魚苗在水中倏忽游動，好似墨點一般。而河水向南方流去，不久就看見一片蒼白的湖泊。</p>

走到這里，大家的心才算是安定下來了，因為看這湖泊的形狀就知道，這正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梧葉澤。</p>

而在梧葉澤的東南方大概三里處，應該就是叛軍的大本營乳峰了。</p>

一想到接下來就可能和叛軍發(fā)生大戰(zhàn)，在場的晉軍都倍感緊張。等軍隊全部在此地聚集后，索靖令劉羨和李含一起議事。</p>

索靖先說：“我們花了差不多一個半時辰，成功按照計劃抵達了梧葉澤，這是件值得高興的喜事。但也不應該放松警惕，我打算先在這里列陣防御，等待南方的主力開始圍攻后，我們再從后方響應，你們覺得如何？”</p>

李含也是這么想的，他點頭說：“小心駛得萬年船，此舉大善，沿路我們沒有遇到任何斥候，說明我軍潛入得非常成功。這個時候就應該隱蔽，才能在敵人意想不到的時刻發(fā)揮效果。”</p>

劉羨則說：“既然如此，這件事就由兩位先安排吧，我去親自觀看一下叛軍在乳峰的布防，若是有什么異狀，我立刻回來通報?！?lt;/p>

知己知彼的道理，索、李二人都是懂的，他們也都贊成。劉羨當即領了二十余名騎兵往南方小心摸索。</p>

此時已經(jīng)是辰時了，天色已然大亮，劉羨沿著水流往下走，只要再走過一片叫神坡塬的地方，就可以接近乳峰的北峰了。</p>

為了避免被叛軍發(fā)現(xiàn)，劉羨行進得特別小心，進入神坡塬的時候，他把翻羽栓在了一片蘆葦中，而后用腳步向前方窺進。只是離乳峰越近，劉羨的神色卻越來越異樣，等到大約距離乳峰百余步的時候，他突然發(fā)聲說：</p>

“不對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