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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霉與幸運（4k）

劉羨也沒想到，自己不過是來看看虛實，竟然會意外把郝散給引過來。聽著身后無邊無際的喧嘩聲，他不敢大意，趕忙領(lǐng)著呂渠陽、薛興等幾人，騎著馬沒命地往來處狂奔。</p>

這場綿延數(shù)日的大雨，不僅打亂了郝散的計劃，也打亂了劉羨的計劃。</p>

他渡河過來，本打算是輕騎襲擾匈奴大軍，一面探清對方的虛實，一面阻撓對方的前進速度?？稍谶@場瓢潑的大雨之后，匈奴人已經(jīng)被迫延宕了渡河計劃，襲擾的本意也就不存在了。</p>

按理來說，對方因為大雨不得寸進，自己又接連勝了三場，雖然不是什么大勝，但也有足夠的戰(zhàn)績，可以體面地撤退回夏陽了。但劉羨并不滿足于這種收獲，在雨天中，他對部下們提出了一個建議，來都來了，為什么不親自到敵營中看看虛實呢？</p>

這個提議理所當然地遭到了大部分人的反對，畢竟這個行為太過冒險了。到敵營中去？那不是以身犯險嗎？萬一被發(fā)現(xiàn)了，逃都不知道怎么逃。</p>

不過劉羨還是用強硬的態(tài)度壓倒了他們。確實，明面上來說，完全可以不用這么冒險，或者說，派部下去看看也就夠了。但劉羨有不得不去的理由，因為他面對的是元康以來的第一支亂兵，他有很多疑問需要解惑：</p>

他們現(xiàn)在有多少人？風俗如何？士氣如何？有哪些首領(lǐng)？又有哪些規(guī)劃？過去是如何拉起一支隊伍的？現(xiàn)在又是如何保持團結(jié)和凝聚力的？</p>

作為隸屬于征西軍司的軍官，其實這里面有些事情，劉羨沒有必要弄懂。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群匈奴人是反晉的先驅(qū)，自己的前輩。無論這些人是多么拙劣，他們至少已經(jīng)邁出了第一步。劉羨迫切地想親眼看一看他們，想著能否從中學習到一些什么，為自己的未來增加一些經(jīng)驗。最少也能知道，自己能夠走到哪一步。</p>

所以在這一日，他令大部輕騎留在距離臨汾二十里處，汾水南岸的東升亭內(nèi)。而后帶了呂渠陽、薛興、張固三人，直接到臨汾城下探個究竟。</p>

他們換上了之前匈奴俘虜?shù)囊挛?，加上有呂渠陽這個氐人打掩護，很成功地就混了進去。</p>

目睹的結(jié)果是比較讓他失望的，或者說，現(xiàn)狀是劉羨預想情形中較差的一種。</p>

匈奴人的狀態(tài)并不樂觀，或者說，非常散漫。十幾萬人像是落葉一樣撒在臨汾城外，各部間有一定的雜交，但還是自成派系，期間的秩序并沒有多少人在維持，別說軍號，就連一個統(tǒng)一樣式的軍裝、軍旗之類的東西都沒有。</p>

其中大部分人都沒什么紀律，好似郊游一般地玩笑取樂，不少士兵都還和妻女一起混居，劉羨甚至還能聽到很多人在唱歌，只不過唱的歌詞不是漢語，只聽得出旋律非常歡樂。有時候也能看到一些人，綁了一些普通的漢人百姓作為奴隸，以欺壓他們?yōu)闃?，讓劉羨看得很是惱火。</p>

劉羨很快就得出了結(jié)論：這些人大概是成不了什么事的，其中唯二可取的地方，大概是他們對于未來的樂觀精神，再就是官兵之間的平等精神。</p>

劉羨于是就裝作是中層軍官，在營中來回穿行，看見單個的散漫兵士在欺壓漢族百姓，就喝令站住，問其姓名為誰，將官為誰。責其不尊將令，欺壓百姓，用馬鞭一頓痛撻。一路上連抓了十來個典型，因為他自帶一股上位者的氣質(zhì)，匈奴人都不疑有他，竟真讓劉羨把大營走了個來回。</p>

唯一讓他沒想到的是，最后抓了一個喝酒打人的典型，竟然是匈奴后部帥郝散的兒子郝索。結(jié)果導致大家都跑過來看熱鬧，而且還把郝散給招來了。這才有了方才郝散所看見的一幕。</p>

劉羨聽到郝散下令追擊的聲音，心中暗叫不好，他連忙快馬加鞭，對著來時的路狂奔。</p>

身后營中一時間人聲噪亂，鑼鼓陣陣，周圍的匈奴人紛紛在慌亂中抓起弓矢，打馬出營來追趕。而前面的匈奴人很多都不明所以，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是詫異地看著他們在臨汾外圍飛速狂奔。馬蹄踏入泥沼中，泥點四處飛濺，引得周圍的人一陣陣驚呼。</p>

很快，四人就飛奔出匈奴人的營地外圍，但身后的追兵也很快，而且在視野開闊之后，他們開始對著夜幕嗖嗖射箭。黑暗之中，劉羨幾人根本不知道背后有多少箭矢，只能舉著火把一個勁往前跑，雨夜里，前方也是一片黑暗，這頗給人一種被鬼魂追著索命的感覺。</p>

如果是在平日晴朗的時候，劉羨可以立即發(fā)揮自己翻羽馬的優(yōu)勢，一溜煙就拉開距離，但眼下這個情景，他懼怕踩入泥沼，也不敢盲目加速，只能保持在一個盡可能快又辨別著路途不踩中泥沼的速度，導致遲遲不能與追兵拉開距離。</p>

劉羨新想：大不了比拼耐力，就這一點來說，翻羽也非凡馬能及。</p>

不料這時候，一旁的薛興突然叫道：“縣君！不好，我的馬好像中箭了，要跑不動了！”</p>

這話語頓時令其余三人一愣，都感到大事不妙。</p>

劉羨用最快的反應下了決斷，對呂渠陽他們說：“我們分開走，你們立刻去找賓碩，讓他們設伏！我的馬好，可以拉著季達繞幾個圈子，到時候再去找你們?！?lt;/p>

說罷，劉羨立刻撥轉(zhuǎn)馬頭，先是伸出手朝薛興用力一拽，幫他飛跨到自己背后，隨即迅速地朝西南方奔去，一邊跑一邊朝身后搭弓射箭。同時大聲道：</p>

“我乃安樂公世子劉羨！你們誰是勇士，就來決一生死！”</p>

后面的匈奴追兵都是一愣，隨即就看見四人并分兩路跑開了，他們略一猶豫，覺得劉羨身騎大馬，確實應該是個高官，就舍棄了呂渠陽他們，一股腦地朝劉羨追過去。</p>

劉羨按照自己所言，便拉著這群匈奴人轉(zhuǎn)，只是大概繞了些彎路，過了兩刻鐘，他還是沒有甩掉追兵。相反，可以看到身后的追兵越來越多了。</p>

薛興頗有些緊張，他對著身后頻頻射箭，有射空的，也有射中的，但每射中一個人，就發(fā)現(xiàn)有更多的追兵填補上空隙，而且可以看到不止是身后，四面八方都有包過來的跡象。這正是匈奴人慣用的游獵辦法，他情不自禁地說道：</p>

“縣君，好像追兵越來越多了！”</p>

“我知道！”劉羨回答道。</p>

“那我們接下來怎么辦？”</p>

“殺個回馬槍！”</p>

“??！”</p>

劉羨抽出昭武劍，突然調(diào)轉(zhuǎn)馬頭，往身后人群中沖了過去。那些追兵猝不及防，眼看著劉羨沖進人群之中，劍鋒左突右刺，手如迅雷般飛射，頓時殺傷三人。</p>

而火光下，血水噴濺到劉羨身上，面孔上，將他渲染得如同修羅一般，匈奴人方寸大亂。他們既不敢近身力敵，又怕誤傷同伴不敢放箭，竟然讓劉羨如同切紙一般突了過去。</p>

等到他們再回過神來，想繼續(xù)追擊時，劉羨已拉開了好一段距離。他趁機扔下火把，飛奔到汾水之濱的蘆葦叢中。</p>

又跑了一陣后，周圍一片靜悄悄的，劉羨對薛興道：“季達，快下馬！我們就在這藏一藏！”</p>

薛興剛剛幾乎被嚇呆了，此時還沒回過神來，他聽到劉羨的命令后，好半天才恍然應聲，摸著馬鞍跳下來。而劉羨則將劍鋒收入劍鞘，拉著翻羽馬蹲下來，以免被追兵發(fā)現(xiàn)。</p>

這時兩個人才有機會喘一會兒氣。</p>

遠處隱隱約約還有追兵的聲音，可以望見一些火光，大概有百來人的樣子。天上的雨水已經(jīng)小了許多，但還是接連不斷地敲擊在兩人身上，劉羨取出腰間的一個水壺，喝了點水，又將水壺遞給薛興，笑道：</p>

“我一時任性，害得季達和我一起受苦了?！?lt;/p>

薛興接過水壺，仰頭將水壺內(nèi)的水都喝光了，此時他心里只有對劉羨的佩服，感慨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