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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度元（4k）

居住在膚施城西面的郝度元是個野心勃勃的人。如今他已經三十七歲了，手底下有上萬人，已經不需要沖鋒陷陣了。可他仍然每天早上騎馬射獵一個時辰，作為令自己保持強壯和清醒的必備功課。</p>

在經過了幾十年的風霜摧折后，膚施城的城墻已經顯得有些破舊，地基上到處都是裂縫，以及從裂縫中頑強生出的雜草，而鐵弗人的部落，就夾雜在這座膚施城廢墟之中。</p>

來到廢墟南面的山頭上，可以看到鐵弗人數以千計的帳篷，在那里可以看到熬煮酪漿的冉冉白煙，像長蛇般引人注目。</p>

而郝度元的左右隨從們如沮渠遮、多蘭剎、薛干休、叱干銘等人，大家也都驚嘆于首領的射術。</p>

當然，這無論是比起匈奴人、還是鮮卑人的巔峰時期，郝度元的勢力都相差甚遠。然而在現在，在禿發(fā)樹機能已經遇刺后的第十四個年頭，已經坐擁三千余落的郝度元，已經是朔方中數得著的勢力了。</p>

“大人神射！”沮渠遮提著一只中箭的大雁，來到首領的面前，彎腰恭維道：</p>

“這只雁大概在五丈來高的高空上，在地上看就只有蒼蠅大，但大人卻能在四十余丈外一箭而中，真是豪杰??！”</p>

郝度元此時下了馬，對著隨從們笑道：</p>

“不要這樣說，人要有自知之明，在位的誰不是百步穿楊的神射手，不過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讓我一步。我也只不過是以此來強迫自己，不要懈怠罷了。”</p>

郝度元擦干了身上的汗水，與部下們走到正在熬煮的銅鑊邊，各自用碗取了奶粥，與眾人坐在馬扎上，一面飲食一面吩咐道：</p>

“秋天又要來了，這里的水草已經不多，你們要做好準備。再過十來天，大雁南飛，等黃崖集那邊送來新一批物資，這里就待不得了?！?lt;/p>

雖然沒有明說，但是在座的眾人都明白，這是在準備下一次遷徙。</p>

多蘭剎問道：“大人，這次我們往哪里走？”</p>

“去西邊，到高平川吧。”</p>

在座的部下們都露出為難的神色，因為高平川位于隴西。那里不僅與膚施相隔甚遠，而且中間多有高山，道路險絕難行。特別是在過隴山的時候，如果稍有不慎，從山路上滑倒摔亡，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p>

郝度元顯然明白部下們的疑慮，作為首領，他必須堅定部下們的決心。故而他用不可置疑的語氣說：</p>

“想要成就大事，就必須要有克服困難的決心，這一去并非是殺人打仗，只不過是多走些山路而已，有什么可怕的呢？”</p>

“當年我率部離開上黨，麾下不過只有百余落，卻不遠千里跋涉到朔方，滿懷雄心壯志。為什么？因為只有這樣，才能不看朝廷的臉色，才能抬頭挺胸做人！”</p>

“這次我們去高平川，不只是放牧躲避朝廷的追查，還要趁機拉攏氐人，用牛羊多換些鐵器，如此招兵買馬。來年我們再和劉訓兜相爭，未必不能取勝！”</p>

郝度元口中的劉訓兜，乃是匈奴北部帥，他大本營在新興郡的慮虒山下，也在暗中經營朔方諸地，與郝度元頗有沖突，可以說是郝度元眼下最大的敵人。</p>

部下們自然不敢反對，正如郝度元所說，這位首領的地位是實打實的闖出來的，部下們若是想要質疑，必須先衡量自己的實力。</p>

只是說到底，人都是念舊的，如果能有一個安居的地方，沒有人會樂意到處游蕩。朔方被兩漢統(tǒng)治了四百年，其中的胡人大半都漢化了，過著半耕半牧的生活，如今被郝度元聚攏起來，重新恢復游牧，雖然不是不能接受，但執(zhí)行起來，還是有很多困難。</p>

郝度元對此心知肚明，但正是因為這個戰(zhàn)略他才能在朔方來回縱橫，屢戰(zhàn)屢勝。但最后到底要將這個戰(zhàn)略堅持多久，他心里還沒有底。</p>

正當他構思下一步戰(zhàn)略的時候，一個令兵快步跑來，急急忙忙地說道：</p>

“報告！黃崖集的齊大人回來了！”</p>

郝度元的思緒被打斷了，他聽到齊萬年的名字后，并沒有露出欣喜的表情，反而有些奇怪，他問道：</p>

“齊萬年回來了？我不是讓他在黃崖集收集情報和物資嗎？他回來干什么？”</p>

“大人，齊大人說，他有人想向你引薦?！?lt;/p>

“引薦？”在場的眾人都感到疑惑，因為齊萬年做事一向非常謹慎，沒有首領的命令，他幾乎不做任何多余的事情，引薦別人這種事，他以前還從來沒做過。</p>

郝度元皺眉問道：“他要引薦什么樣的人？”</p>

“看上去是商人，帶了一些商品過來。”</p>

“只是商人……商人有什么好見的？”</p>

“但是齊大人說，這些人您一定要見，如果運用得當，恐怕能夠減少十年苦功?！?lt;/p>

“哦……他是這么說的？”郝度元微微頷首，他在心中忌憚齊萬年，但又不得不在意他說的話，猶豫片刻后，他終于說，“你先讓齊萬年過來，我先問問他的話?！?lt;/p>

不多時，齊萬年就大剌剌地走過來了。他只有一個人，但在座的眾人都不會因此而對他產生輕視。正如齊萬年所說，他非常年輕，是這五六年崛起的后起之秀，手底下只有四五百人，論實力，根本排不進郝度元所部的前十。但他一手策劃設立了黃崖集，并且負責朔方各部的物資調動，進而令所有的首領都不得不反過來對他有所依賴。</p>

而更令人感到重視的，是齊萬年的氣度，不管站在哪里，他都能坦然處之，好像在自己家中一樣。這份氣度讓郝度元都覺得有些忌憚，他并不覺得自己能控制他，但同時也有些離不開他。</p>

當然，還有一部分是郝度元不愿意承認的，他可能有些畏懼這個年輕人。</p>

郝度元先寒暄說：“齊兄弟，最近可好？”</p>

“還好還好?！饼R萬年卻是開門見山，說道，“大人，我這一趟是帶著人過來的，你一定要見一見?！?lt;/p>

“哈哈，是什么人，能夠讓你這樣鄭重其事地引薦？”</p>

“當然是征西軍司的人?！?lt;/p>

這一句話說出來，現場一片嘩然，幾乎所有人都露出難以理解的眼神，不乏有人怒斥道：“你瘋了！”“快殺了那個人！”之類的言語。但齊萬年卻安之若素，就靜靜地等待著眾人的騷動停下，而后才漫不經心地說道：</p>

“沒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也不過就是一個人而已，見一見又有何妨呢？”</p>

郝度元沒有生氣，他只是靜靜地觀望著齊萬年的神態(tài)，說道：“你應該知道，征西軍司的人向來最不可信?！?l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