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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除三寇（4k）

在歷經(jīng)了百年戰(zhàn)亂后，帝國邊疆的寒族們已經(jīng)逐漸明白，依賴官府來抵御邊患，那是沒有指望的，只有結(jié)寨自保才是上策。故而不管家境殷實或者拮據(jù)，士族們都會想盡辦法在莊園中修筑塢堡，然后將族人們聚集在一起，這樣無論遭遇了什么，他們都可以憑借高墻和人數(shù)稍作抵御。</p>

董氏的上莊塢堡也是如此，是極為典型的夯土式塢堡。塢壁高達兩丈，墻寬半丈，可容人在上獨立行走，塢堡內(nèi)又立有兩座望樓，高達四丈，可居高臨下俯視周遭。內(nèi)里又建有糧倉，囤積了近千石糧食，再挖有一口水井，在此防御下，可供上百名董氏族人飲食一年。</p>

如果在正常情況下進行防御，這樣一個塢堡，哪怕是上千人的部隊前來圍攻，也要付出不小的代價。</p>

但在這一次清晨，卻是一個例外。</p>

劉羨來時，天色尚不清明，秋霧在整個大地上彌漫，雖然不似冬霧那樣似云海般地?zé)o處不在，僅是一陣陣的，但依然看不清遠處的山麓和道路。</p>

在這種空中尚有露水香味的寧靜時候，劉羨親自騎馬來到上莊，第一次敲響了上莊的大門。守門的家仆聽說是縣長親臨，哪敢有所怠慢，立刻開門迎接。</p>

誰知這一開門，五名全副武裝的甲士隨劉羨大步踏入玄關(guān)，而后迅速占住走廊與門房，抽出腰間的刀劍，做出要殺人的架勢，嚇得家仆們臉色大變，連忙問：</p>

“縣君這是要干什么？”</p>

劉羨不答，只是向身旁的一人眼神示意，點點頭，然后那甲士立馬拉弓搭箭，朝天射出，這箭矢帶有骨哨，射到空中時，發(fā)出像是要撕裂天空的刺耳聲音，周圍數(shù)里的人都聽見了。</p>

上莊董氏的族人一片混亂，他們很多人還在睡夢中，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而在這個短暫的時間里，上莊外卻突兀地響起馬蹄聲，而后是馬賊式的吆喝聲，上百人的喧嘩聲，還有軍官們的斥責(zé)聲。</p>

只不過是一柱香的時間，兩百來名縣卒將上莊塢堡團團圍住，而莊內(nèi)的人們驚慌失措，在秋風(fēng)中嚇得瑟瑟發(fā)抖。</p>

而這時董崇得到莊子被圍的消息，也顧不上尚未梳洗，草草把頭發(fā)束好，戴了一塊淺白的頭巾，就急匆匆領(lǐng)著兒子們走出來。</p>

他看見門前全副武裝的甲士時，內(nèi)心也是震悚的，可他也明白，越是這樣的時刻，越是要鄭重，所以臉上反而擠出笑容來，對站在門口的劉羨道：</p>

“這不是縣君嗎？遠來登門，為何不提前說一聲？”</p>

在這種狀態(tài)下，這位前縣尉居然還笑得出來，劉羨心中不由生出了幾分敬意。他徐徐說道：“董公是個了不起的人，我若是提前通報，怕是見不到董公?！?lt;/p>

“您這是什么話？我就在這里，怎么會避而不見？”</p>

“因為我想找董公討要一樣至寶。我怕我一開口，董公就跑遠了……”</p>

聽說討要東西，董崇松了一口氣，只要有回旋的余地，什么都好說，他立刻訕笑道：“縣君說笑了，只要是縣君需要，我等又怎敢推辭呢？卻不知縣君要什么東西？”</p>

“哈哈哈……”劉羨聞言，頓時放聲大笑起來，他的笑聲令董崇心中發(fā)虛，好半天后，他收斂笑容，一字一句道：“我想要呼延昌的腦袋！”</p>

這一句話猶如驚雷，令董崇渾身一震，他強裝鎮(zhèn)定，遏制住身體的顫抖，回道：“縣君怎么還在說笑？我如今不過是一介白身，怎么會有馬賊的腦袋……”</p>

劉羨的神情已經(jīng)變得嚴(yán)肅，眼神也如同刀鋒一樣冷峻，說道：“都到了這個地步，董公還何必和我裝糊涂呢？”</p>

他不等董崇辯解，回頭說：“把那人帶上來！”</p>

然后董崇就看到自己派去通信的族侄被人捆成粽子一樣拖了上來，而后又看見劉羨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件，對他悠悠笑道：“董公，這信里寫的是什么，應(yīng)該就不用我念了吧……”</p>

董衡等人已經(jīng)面如死灰，而董崇還想掙扎，裝作不知情的樣子，問道：“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全不知情，若是我們族里有人做了錯事，和馬賊勾結(jié)，縣君大可以自行處罰……”</p>

劉羨卻已經(jīng)沒了說話的興致，讓作為縣尉的張固上來道：“縣君早就猜出縣里有人與馬賊勾結(jié)，昨日設(shè)宴寬待董公、馮公與同公，無非就是想看看，是否會有人向呼延昌通風(fēng)報信?！?lt;/p>

“昨夜你們一走，就有人在路上盯著你，現(xiàn)在人贓并獲，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什么可狡辯的嗎？”</p>

“這信上不是我的字跡，可以比對！怎能作為物證？”</p>

“我都沒說信是誰寫的，董公怎么就要直接比對字跡呢？”</p>

“你……你……”董崇被逼到急處，幾乎想立刻抽刀殺人，可一眾甲士堵住了莊門，他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倚仗，無論是想逃還是拼命，都幾乎成為不可能的事情了。</p>

這么想著，他幾乎無話可說，最后長嘆一聲，終于放棄了抵抗，跪拜在地上道：“千錯萬錯，都是在下一個人的錯，我認罪伏法，請縣君不要牽連無辜?！?lt;/p>

他現(xiàn)在才明白，自己和這位新縣君的差距有多大，無論說什么干什么，都早已經(jīng)落在對方指掌里，沒有任何反抗的余地。既然如此，再掙扎也不過是激怒對方罷了。</p>

只是這一認罪，就代表著上莊董氏萬劫不復(fù)了。</p>

劉羨看他衰敗的臉色，知道他內(nèi)心的想法，又從人群中緩緩走出，笑道：“董公的罪孽，到底該怎么定，我說了是不算的，還得董公來說?！?lt;/p>

董崇敏銳地從中聽出回旋的余地，他立馬說道：“還請縣君明示?！?lt;/p>

劉羨道：“我相信，董公作為夏陽人，對夏陽還是有感情的，也不愿意看到夏陽馬賊肆虐?！?lt;/p>

“是，是……”</p>

“那如我所言，董公能否為夏陽百姓，把呼延昌的首級取來呢？”</p>

“可，可這要怎么?。俊?lt;/p>

“董公不是與呼延昌有聯(lián)系嗎？怎么會取不到呢？”</p>

董崇苦笑著解釋道：“我與呼延昌之間，他是主，我是次，他根本不會聽我的話。有什么事，也只能是我去找他，想要讓他主動出來送死，比登天還難?！?lt;/p>

“只能你去找他？你平日怎么找他？”</p>

“要么是縣里有消息，我像昨晚這樣，派人通知他。要么是我遇到什么處理不了的事，就給他帶幾車錢糧過去，驅(qū)使他殺人?！?lt;/p>

“那也就夠了?！眲⒘w聞言，擊掌笑道，“你現(xiàn)在就寫一封信，說要殺一個人，特意給他送些錢糧?！?l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