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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人（4k）

兵圣孫武曾經(jīng)這樣形容用兵最高的境界：“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lt;/p>

一支勢不可擋的軍隊，急行軍時要如風一樣難以追趕，慢下來時又要如層林疊翠般密不透風，進攻時要如烈火燎原般奮勇向前，停止時要如高山佇立般巋然不動。</p>

劉羨現(xiàn)在還是初陣，并沒有見過這種軍隊，在這片東宮后殿的小戰(zhàn)場上，無論是楊濟培養(yǎng)的死士，還是己方的東宮宮衛(wèi)，都距離這種描述太遠了。</p>

但劉羨還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這句話，只因為眼前的這位巨人動起來時，他腦中只浮現(xiàn)出三個字：“山動了?！?lt;/p>

此前這個巨人屹立在人群之中，大家只能看見他高大的輪廓，而隨著他緩緩前進，走至前列，露出身上特制的高大甲胄，一層層的鱗甲垂掛下來，在月光下?lián)u曳響動，如同一道道鈴鐺組成的瀑布，而手上所持的兩丈長戟，更是讓人聯(lián)想到無旗的旗幟，就好似神話中無頭的刑天。</p>

人們不得不仰視他，巨人靠得越近，脖子仰起的幅度就越多。直到他走到身前時，人們才意識到，遮天蔽日也是可以用來形容人的，僅他的身影屹立在眼前，就會讓人覺得渺小與無助，正如同地動山搖后，見山峰朝你逶迤而來般。</p>

東宮宮衛(wèi)們無不倒吸一口涼氣，繼而下意識地向后退，至少退到一個能看到月光的角度。</p>

但他們的腳后一個趔趄，隨即反應過來：他們已經(jīng)上了階梯，退無可退，只能迎戰(zhàn)了。</p>

魯瑤眼見不對，立刻高聲喝道：“放箭！放！”</p>

后方的箭士們早就已經(jīng)引箭上弦，他們立刻彎弓，引箭，瞄準，發(fā)射，箭矢破空之聲嗖嗖不停。</p>

可這些在常人看來是毒蛇一樣的東西，在這個巨人面前，也不過是好若飛蝗一般，他只是伸出一只鐵護手遮擋住眼睛，這些箭矢透甲而入，直挺挺地立在他身上，竟然對他的行動毫無影響。</p>

這怎么可能？宮衛(wèi)們見狀，更是不可置信。</p>

之前宮衛(wèi)們是為了壓制叛軍，放己方同伴先撤下來，所以只是一味地速射，遠射，并不在乎準頭，加上天色漆黑，所以雙方來回射了半天，并沒有多少傷亡，也就是看起來比較狼狽。</p>

但在現(xiàn)在，月光重現(xiàn)，這個巨人又極為顯眼，眾人多是用盡全力，瞄準了才射的，而且距離越近，弓箭的威力越大，可這巨人卻好似無事發(fā)生，如同在春雨中閑庭信步般，竟冒著箭雨闖了進來！</p>

王敦最先領悟過來，他喃喃道：“莫非他穿了兩層甲？”</p>

劉羨也隨即醒悟，看這個大力士體型如此臃腫，必然是著了兩層甲！外套一層鐵鎧，內穿一層皮鎧，尋常箭士開兩石弓，能透一層甲，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但想要射穿兩層重甲，非神射手不能為之。</p>

可這又無法指責射手們，畢竟世上能披一層甲能行動自如的，已然是壯士。可眼前的這個巨人，竟然能身披兩層重甲而發(fā)動進攻，完全超出了常人的想象。</p>

眼下的唯一解就是用重弩破甲?？蓶|宮防御松懈，別說重弩，連尋常的弩機都沒有準備，這時又該從哪里去找呢？對方是不會給這個時間的。</p>

等靠近到一個可以加速的速度，巨人一聲高喝，他高舉長戟，雙腿如同鼓槌般奔跑起來，在他的身后，百余名死士緊隨其后，并大聲高呼，海嘯般向宮衛(wèi)發(fā)起猛攻。</p>

最前列的宮衛(wèi)見此情形，試圖去列陣發(fā)動反擊，但看見那高大的身影橫壓過來，無不心驚膽戰(zhàn)，手腳無力。</p>

這時，巨人手持大戟，如同大石天降般揮劈而下，徑直砸到一名宮衛(wèi)的頭頂。即使宮衛(wèi)頭帶鐵胄，可這一擊下去，只有一聲悶響，中戟的宮衛(wèi)應聲倒地，但見他張開嘴，嗬嗬著卻一聲慘叫也喊不出，轉瞬間血流滿面，氣絕身亡。</p>

旁邊的宮衛(wèi)都看傻了，無法動彈，而那巨人只是冷漠地咧開嘴唇，信手朝左邊一揮，長戟便將一名披甲宮衛(wèi)挑起來，然后像扔小雞一樣扔了出去。</p>

巨人稍稍頓了頓，他在黑暗中憋紅了臉，再次舉起長戟，對著人群又是猛然一記橫掃。</p>

這一招當真是宛如天神一般，在他前面攔著有四名宮衛(wèi)，這一掃全中，即使沒有破甲，中戟者也盡數(shù)骨折倒地，不能再起。</p>

短短一刻之間，巨人就擊倒了六名宮衛(wèi)，而他魁梧的身材上，密密麻麻地扎滿了數(shù)十根箭矢，就像是生來就長在甲胄上似的，成為了這個巨人可怕可怖的裝飾。</p>

在這樣的巨人面前，前面的宮衛(wèi)們完全膽寒，即使身處狹窄的階梯，背后站滿了人，他們也顧不上了，與其被這個巨人砸成糜粉，他們寧愿向同伴們揮刀。</p>

于是他們轉身，向后方擁擠著，踩踏著，把自己的后背完全暴露給了敵人，而這恰恰是錯誤的選擇。</p>

楊濟的死士們趁勢發(fā)動了潮水般的沖擊，繼而釀成了全體宮衛(wèi)的崩潰。</p>

劉羨在軍鼓之旁，將眾人的臉色盡收眼底。</p>

宮衛(wèi)們的瞳孔里已經(jīng)寫滿了絕望，叛軍如潮水般發(fā)動攻擊，宮衛(wèi)們就如同潮水般退卻。不斷有人在退卻的路上被砍死砍傷，慘叫聲哀嚎聲就如同雞叫般此起彼伏，斷肢和鮮血如污垢般散落在臺階上。</p>

更有甚者，直接跪在地上棄兵投降，但沒有人理他，后方的叛軍滾滾而過，很快就這些人淹沒。</p>

這是劉羨在初陣上遭遇的第一次失利，他原本設想的收縮戰(zhàn)線，在臺階上層層抵抗的策略，僅僅是因為一個人的出現(xiàn)，就遭遇了全面的失敗。</p>

雖然這個人是名一丈來高的巨人。</p>

但巨人也是人，體力也不是無窮無盡的，在連殺六人后，他又身披兩層重甲，此時也不免氣喘吁吁，站立在原地歇息，劉羨被潰兵們沖擊得連連后退，但雙眼卻死死得盯著他，心中想：有機會，有機會能戰(zhàn)勝他！</p>

大眾后撤間，很快就退到了殿內的大門處，回過頭，就能看見手持酒杯卻臉色蒼白的太子，和正瑟瑟發(fā)抖的潁川公主，人們大多已喪失了斗志，能夠站著而不倒下的，都已經(jīng)是少數(shù)了。</p>

已經(jīng)完全到了事關生死存亡的時刻。</p>

在這種危難情況之下，劉羨心里明白，已經(jīng)沒有留手的可能了，倘若任由局勢發(fā)展下去，令太子落到楊濟手里。無論自己是生是死，都無法向朝廷復命，哪怕楚王司馬瑋出面，也保護不了自己，他也對不起那些曾經(jīng)對自己寄予厚望的人，對不起那些還在等待自己回家的人。</p>

他必須在現(xiàn)在挺身而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