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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宴之三（4k）

時間過得也真是快，和賈謐決裂，繼而導致劉羨不得不參與黨爭，轉(zhuǎn)眼已經(jīng)過去一年時間了。</p>

經(jīng)過一年多的發(fā)酵，雖不知緣由，但兩人的矛盾可以說鬧得眾所周知，可對于兩位涉事人來說，兩人自那之后，卻再也沒有相見過了。</p>

劉羨是想眼不見心不煩，他一想到賈謐那套不愿意做他的狗就是要與他為敵的歪理，就感到有一只黏糊糊的毛蟲在身上爬，渾身汗毛豎起，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而賈謐則是忌憚于劉羨的武力，雖然在那一日，賈謐口頭上并不認輸，但他也不愿冒什么風險，再給劉羨對他施加暴力的機會。</p>

所以還在宮中的時候，兩人基本都是相互躲著走的，而在劉羨轉(zhuǎn)到廣陵王府，也就是如今的太子府上，更是毫無交集。</p>

但大家畢竟都在洛陽，還是同朝為官，有時候低頭不見抬頭見，躲是躲不掉的。</p>

只是平時躲不掉的時候，兩人都當對方不存在。而眼下，為了商量反楊大事，兩人還是不得不在一個屋檐下相見了。</p>

劉羨進門的時候，看見賈謐在屋內(nèi)，幾乎下意識地打算掉頭就走，而賈謐正在和身邊的幾位同伴談笑風生，他聽見腳步聲，眼神瞟過來，發(fā)現(xiàn)劉羨的身影后，身體也不可避免地抖了一抖。</p>

好在今日所謂的這個密會，并不是只有幾個人，兩人在一瞬間的失態(tài)后，很快就用城府遮掩過去了。屋中的燈火又暗，故而并無人注意。</p>

話說回來，這次的密會，涉及的人員未免有些太多，幾乎已經(jīng)不能叫做一個密會了。</p>

屋內(nèi)不大，但圍坐的人卻有三四十人，除去原本就已經(jīng)約好同進退的楚王與皇后勢力外，劉羨看到了很多熟面孔，如和自己同在東宮為官的王敦，開國八公中的石崇、王濟、荀輯，甚至還看見了前國舅王愷。而那些劉羨不相熟的面孔，只聽名字，就知道他們要么位高權(quán)重，要么身份敏感，代表著一位大人物的意志。</p>

這么多人，其中相互有仇怨的，自然不會只有賈謐與劉羨兩人，甚至可以說，誣告在黨爭中不過是家常便飯，大家都習以為常了。而現(xiàn)在，但為了反楊這個共同的目標，大家都放下了過去的恩仇，聚集在此處。</p>

因為這意味著一場腥風血雨。</p>

更意味著朝堂權(quán)力的一次洗牌。</p>

大家都渴望在這次洗牌中名正言順地獲得高位，那楊駿的思退之舉，自然是不可能被承認的。</p>

果然，等現(xiàn)場的人到齊了，賈謐作為現(xiàn)場爵位最高的人，親自主持密會，他不開門見山，而是非常做作地指著燭火道：“士衡，我今日喝多了酒，眼睛已花成一片，看燭火是人，看人是燭火，不知你能不能為此賦詩一首??！”</p>

坐在他旁邊的正是陸機，他如今的官職是楊駿府中的祭酒，同時也是賈謐的門客，他聞弦歌而知雅意，對說道：“魯公，今日要討論的是國家大事，詩賦一事，方才在酒宴上，談得還不夠多嗎？”</p>

“不夠！不夠！”賈謐長吁短嘆道：“我恨不得一輩子都只談詩詞歌賦，與你們這些好友日夜暢游金谷園，寫些玩物喪志的文章，過些清平閑適的日子?！?lt;/p>

“那魯公為什么身在此地呢？”</p>

“當然是為了國家和社稷。”賈謐說到此處，正襟危坐，嬌媚的容顏上竟罕見出現(xiàn)了縷縷正氣，自然道，“我身為名臣之后，世受國恩，如今國家有奸臣作祟，要破壞全天下百姓的清平日子，我怎能坐視呢？”</p>

石崇接話道：“不知魯公說得奸臣是誰呢？”</p>

賈謐等的就是這句話，他斷然道：“就是當今的太傅楊駿！”</p>

“這位太傅的罪行，可謂是罄竹難書！”</p>

“先帝駕崩時，他隔絕內(nèi)外，做下了多少亂政之事，已經(jīng)沒有必要再說了！到如今陛下登基，委他以國家重任，結(jié)果呢？”</p>

“他排擠汝南王等賢臣，重用朱振等小人，擅自居住在太極殿，短短幾個月，就弄得朝堂烏煙瘴氣！”</p>

“如果僅僅是如此也就罷了，楊駿畢竟是太后的生父，皇后和我說，如果只是平日受點氣，那也就受了?？蓷铗E他大權(quán)獨攬，竟然還不知足！”</p>

“前天，在宮中面圣的時候，他喝醉了酒，竟然對陛下和皇后說什么，‘汝家無德，坐不穩(wěn)江山社稷，不妨退位讓賢，還能保一條生路’，哈！他心中在謀劃什么，莫非還藏得住嗎？”</p>

“楊駿是打算謀反?。　?lt;/p>

這一句話說出來，在場所有人都是眼皮一跳，都感受到了言語中的騰騰殺氣。大家都猜想過，皇后會給太傅定個什么罪名，結(jié)果不出所料，賈后如此陰毒的人，要么不做，要么做絕！既然給出了謀反的罪名，那目的自然是奔著殺光楊駿全家去的！</p>

這時菑陽公衛(wèi)瓘有些坐不住了，他咳嗽了一下，賈謐頓時噤聲，所有人都向他望去。</p>

作為場上年紀最大，資格最老的人，衛(wèi)瓘已年過七十，頭發(fā)基本全白了，面容上的皺紋堆疊如隴右的高坡。但眾人卻不敢小覷他，因為這位老人是滅蜀的元勛功臣，伐蜀之役的魏軍監(jiān)軍。</p>

當年成都之亂，是他看穿了鐘會的布置，佯裝生病，騙過了鐘會，而后絕地反擊，率眾誅殺了姜維與鐘會，又半路唆使兵士，做掉了檻車中的鄧艾父子?？梢哉f，在成都之亂中，衛(wèi)瓘便是最后的勝者，是謀勝三位名將的不朽傳奇。</p>

而在之后的歲月里，這位老人歷任邊疆各地要職，掃平邊患，皆有政績，也是唯一一位活著的開國縣公。</p>

如今的衛(wèi)瓘，已經(jīng)是半退隱之身，而他之所以退隱，就是遭受了楊駿的排擠。而在場諸人看見衛(wèi)瓘也身在此地，無不感到萬分振奮，大家都想，有菑陽公在，政變就一定可以成功。</p>

現(xiàn)在衛(wèi)瓘說話了，他的音調(diào)很疲倦，但言語的份量卻很重，他道：“謀反這樣的大罪，不是一兩句話就能定下的，敢問魯郡公，可有楊駿造反的實證？”</p>

“哦？”賈謐瞇起眼睛，問道，“菑陽公是什么意思？”</p>

衛(wèi)瓘沒有因為賈謐的年紀小，就產(chǎn)生任何的輕視，他苦口婆心道：“魯公，謀反這種罪名，禍及三族，不提則已，一提則血流成河，故而不可妄論。哪怕是皇帝親自定罪，如果沒有實證，也是難服人心的?！?lt;/p>

“要么會令朝野離心，甚至會引發(fā)更大的動亂。”</p>

“如果沒有實證，我建議還是謹慎一些，以現(xiàn)在的情形，也足以用大不敬之名，來治罪楊駿了。”</p>

出人意料，這是反楊的密會，可衛(wèi)瓘的字里行間，竟然是想保下一部分楊黨，這讓賈謐的笑容有些生硬。他喝了一口水，笑道：“菑陽公確實是好心，但是如果連陛下與皇后的話都不算實證，那莫非要等到楊駿真的篡位自立了，我們再動手不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