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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約（4k）

始平王府的宴席一直開到申時才結(jié)束，劉羨又騎了馬返回安樂公府，不料走到府邸前的小巷時，赫然看見阿符勒在門口等候，他滿臉都寫著興奮和志得意滿，明眼人一看便知，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好事，而且相信后面會有更好的好事。</p>

“嚯！”劉羨下了馬，在阿符勒面前站定，笑道，“我還以為你這一去，怎么也要十來日，怎么，一天就湊夠一百人了？”</p>

“當(dāng)然沒有?！卑⒎胀χ樌沓烧碌卣f道，“但是也很接近了?！?lt;/p>

“很接近是什么意思，湊夠九十人了？”</p>

“不是，”阿符勒給出了答案，“我今天見了一個人，他馬上就要答應(yīng)了！”</p>

一個人？劉羨有些啼笑皆非，有時候他也確實不明白，這個羯胡少年的自信到底來自于哪兒，如果勇氣能夠論斤賣，阿符勒大概也能修一座金谷園吧，劉羨很欣賞這種品質(zhì)，不過表面上他還是繃著臉，說道：</p>

“馬上要答應(yīng)，不就是還沒答應(yīng)？你一個人都沒找到，也敢來找我？”</p>

而阿符勒依舊笑嘻嘻的：“世上最難的就是從零到一，一有了，一百還會遠(yuǎn)嗎？”</p>

“我聽著這話像是，人只要建一層樓，就一定能建好一百層樓，可我到現(xiàn)在還沒見過百層高樓?！?lt;/p>

“那是因為你沒有見過我——”阿符勒拉長了音調(diào)，話鋒一轉(zhuǎn)道，“還是先用膳吧，用完膳后，我們細(xì)談，有些話不適合在這里講?！?lt;/p>

阿符勒還是頭次露出如此嚴(yán)肅的神情，他認(rèn)真的時候，雙眉微微隆起，就像老虎盤踞山岡，蘊含著能撕碎人的暴戾，這讓劉羨心頭一震，便也沒有再開玩笑，而是微微頷首，沉默著踏入府邸。</p>

用過晚膳后，天色已經(jīng)暗了，劉羨讓阿蘿還有郤、張等人都早些歇息，自己則專門找了一間偏僻的廂房，點了燈，再找阿符勒一起進(jìn)來。此時正值盛夏，關(guān)了門后，屋內(nèi)顯得極為悶熱，門外的知了和麻雀又叫嚷個不停，很容易讓人煩躁。</p>

可對于屋內(nèi)的兩人而言，他們似無所感，神情嚴(yán)肅莊正，心底更是如冰雪一樣清凈。因為他們明白，能夠排除外物的干擾，是成就大業(yè)的第一要務(wù)。</p>

燭火搖曳下，劉羨注視著阿符勒背后的陰影，沉默良久后，問道：“你今日一行，到底有什么收獲？”</p>

阿符勒回答得很快：“我找到了一個人?！?lt;/p>

“一個人？”</p>

“我不是和你開玩笑，我確實找到了一個人?！卑⒎兆⒁曋紵臒粜?，悠悠道，“但卻是非常重要的一個人，只要他答應(yīng)入伙，別說再找來一百個人，就是兩百個，三百個，也不在話下?！?lt;/p>

“喔？”劉羨大感意外，他原本以為，石勒會去搞些坑蒙拐騙的伎倆，以他的能耐和口才，拐來一百個人，雖然難度很高，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不料此時聽起來，他似乎走了另一條路，找到了一位貴人。</p>

這可不是條好路子，士族之間互通款曲，調(diào)一百個人確實不難，可一旦找的人不對，消息泄露給了石崇，麻煩可就大了！劉羨心中激蕩不已，但他沒有爆發(fā)出來，而是暗自琢磨備案的同時，又問道：“你找的是誰，靠譜嗎？又和他說了多少？”</p>

阿符勒似乎看穿了他的顧慮，低聲道：“放心吧，我找的這個人，是絕對可以信任的，就算他不同意加入，也絕對會替我們保守秘密。”</p>

“為什么？”</p>

“因為他不是洛陽人，他雖然權(quán)勢極大，卻是我的同鄉(xiāng)，我的同族?！?lt;/p>

洛陽還有這樣的胡人？自己怎么沒聽說過？劉羨感到非常疑惑，他想了半天，終于不得不承認(rèn)，在自己的認(rèn)識里，可能確實還存在著盲區(qū)，于是就放下矜持，徑直問道：“到底是誰？”</p>

“這就要看你愿不愿意見他了。”阿符勒沒有直接說出名字，相反，他表現(xiàn)出了非常謹(jǐn)慎的態(tài)度，從桌案前起身，徘徊了片刻后，方才說道：</p>

“劉羨，我很感激你，我進(jìn)京以來，你是我遇到的第一個好人。按理來講，這事與你無關(guān)，我不該拉你下水，但我一看見你就知道，你是個不安分的人?，F(xiàn)在我需要你幫忙，去劫一次金谷園，你答不答應(yīng)？”</p>

“如果你不答應(yīng)，我現(xiàn)在就此打住，明早就走，純當(dāng)沒有來過。而你若答應(yīng)，我們就要好好謀劃了?！?lt;/p>

說到這，阿符勒站定了，居高臨下地直視劉羨，兩眼爆發(fā)出攝人的氣焰，仿佛熊熊的烈火，要將一切燃盡。但劉羨回以平靜的直視，正如窗外的月亮，無論火焰如何燃燒，他仍然靜靜地放射光芒。</p>

“有趣?！眲⒘w笑道，如果說原本他的心中是對阿符勒產(chǎn)生了欣賞，并且交雜有對石崇金谷園的厭惡，那么在現(xiàn)在，他的心里則是在涌動著好勝心。</p>

從小到大，劉羨遇到了很多好的長輩，好的老師，但在同輩之中，還從沒有哪怕一個人，能夠激起他的勝負(fù)欲。可現(xiàn)在，面對這個不識字的羯胡少年，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胸口出現(xiàn)了從未有過的奇妙波動：</p>

不是為了別的，而是為了和這位同齡人一較高下，證明誰才是更強的一方！哪怕這勝負(fù)可能沒有任何意義。</p>

在這種情感的驅(qū)使下，劉羨幾乎沒有猶豫，非常流暢地就答應(yīng)道：“好啊！打劫金谷園，這樣的趣事，怎能少得了我？但你也要答應(yīng)我，我提出的要求，你必須滿足，絕不能任性而為。如果你不能滿足，我就中途退出，哪怕將你出賣，你也莫怨我！”</p>

“哈哈哈，好！痛快！”阿符勒伸出拳頭，對劉羨道：“那我們一言為定！”</p>

“一言為定！”</p>

就這樣，兩只拳頭碰在一起，立下了約定。</p>

約定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見見那位能在洛陽中召集幾百人的胡人。</p>

第二日一早，劉羨起得極早，他沒有和阿蘿多透露什么，只說有事情去做，而后就匆匆與阿符勒離開了府門。</p>

走在路上的時候，劉羨忽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因為自己正在做一個非常冒險的行為。</p>

說到底，劉羨也就才和阿符勒見了三次面，并不知根知底，而現(xiàn)在，自己要去跟他去見另一個素未謀面的人，然后討論如何去搶劫當(dāng)世第一首富的家產(chǎn)。先不說能不能成功，要是被父親劉恂知道，他大概會覺得，自己更可能是要被人拐賣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