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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吳大軍凱旋

太康元年（公元280年）五月，劉羨仍然在隨陳壽讀書，這已是他隨陳壽發(fā)蒙的傳記，劉羨也有幸當他的第一個讀者。到了這個時候，過去百年的歷史變遷，對劉羨來說已不再是什么秘密了。</p>

這段波瀾壯闊的歷史令他心馳神往，曾祖與祖父的遭遇也讓他扼腕嘆息。不過總得來說，除去五歲那年的門前血案外，劉羨還不能切實感受到書中人的具體影響。畢竟這是書中讀到的故事，人物也只像是書中的人物，而隨著對現(xiàn)狀的習(xí)以為常，劉羨開始漸漸淡忘那天的場景了。</p>

那是他們的故事，我有我的故事。劉羨下意識地這么認為著，至于自己的故事將要怎么著筆，九歲的他暫時還沒有想好。</p>

正當他沉溺于這種安詳?shù)淖x書時光時，一天，有一個信使突然闖進陳壽草廬，給陳壽送來了一封請柬。劉羨非常奇怪，因為隨陳壽讀書這三年里，除去給陳壽送衣物飯食的侍女阿難外，其余草廬拜訪者寥寥，一共也就五六人，還都是偶爾路過的旅客。以致于在相當一段時間，劉羨以為陳壽是沒有任何親朋的。</p>

但這次的信使卻十分鄭重，他等陳壽看完請柬后，躬身說道：“先生，我家主人特意囑咐，此會極為隆重，大家十年又難得相聚一次，盼公勿要推辭?！?lt;/p>

陳壽皺了皺眉，隨后瞑目想了一會，回道：“我知道了，你回去跟超宗說，不管李叔龍如何看我，十日后的聚會，我都會去的?！?lt;/p>

信使走后，劉羨問陳壽道：“老師，你要去赴什么會？”</p>

陳壽放下手中請柬，笑道：“都是老師的一些故人與后輩，有些快十年不見了，但如今機緣巧合下，都要抵達京師，所以有朋友就提議，找個地方聚一聚?！?lt;/p>

“故人？”</p>

“大多是我的同學(xué)，當年都在譙師門下求學(xué)，轉(zhuǎn)眼也是二十多年的事情了?！?lt;/p>

劉羨問：“那怎么現(xiàn)在又來洛陽了呢？”</p>

陳壽答道：“今年不是朝廷出兵滅吳嗎？到石頭城受降吳主的王濬水師，便是由蜀人編練的大軍。王濬將軍麾下的幕僚，也基本都是蜀人，大多是我的舊識。三日后，王公就要帶兵凱旋了，他們也會隨之一同進京獻俘，所以才想著聚一聚?！?lt;/p>

“欸？”劉羨頓時起了興趣，他也想見見老師的朋友，也想知道更多以前的往事，“我能跟去嗎？”</p>

陳壽搖搖頭，笑道：“這不過是私人聚會，你身份敏感，去了恐怕平添許多是非?！?lt;/p>

劉羨大感失望，而看著弟子的神情，陳壽也不免有些難過，隨即安慰他道：“話說回來，王師凱旋獻禮，也是世間少有的盛況，你不妨隨我一起去旁觀，據(jù)說能看到江東吳主哩！”劉羨這才振作起來。</p>

三日一晃即過，當日辰時，陳壽就如約出現(xiàn)在安樂公府。在張希妙的安排下，府中大大小小的孩童少年，包括劉羨在內(nèi)，大約有十來人，都跟在陳壽后面去看熱鬧。</p>

凱旋禮的地點定在洛陽城南五里，也就是在洛水南濱。劉羨一出平昌門，就見烏泱泱一大片人群聚集著，一眼望不掉頭，等他加入人群后，他的視野里看不見第二個人，脖頸處卻能感受到不止一個人的呼吸。真可謂是摩肩接踵，人山人海，就連轉(zhuǎn)身的空間都沒有。</p>

這是劉羨第一次見到這么多人，前年馬隆出征的場景根本無法與之相比。他在人群中，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人是多么渺小又多么龐大的事物，或許只需要一聲大喊，人群就會轟然失序，然后不知踩踏走多少生命。</p>

好在陳壽在朝廷還有掛職，他取出官牒后，便有衛(wèi)士從人群中開出一條小道，引著他們繼續(xù)南行，漸漸地，喧囂的聲音被拋在身后，也不見有雜亂熙攘的人頭，一座寬闊廣場豁然出現(xiàn)在洛水河岸。</p>

廣場正中間設(shè)有一座露臺，可遙遙望見其上的祭壇、華蓋，而在露臺下，數(shù)百名身著朝服的官員分立左右，更有千余名禁軍列陣持刀。在他們正南方，一條二十余丈寬的大道被清理出來，直通向南面平原不可見處。</p>

可以想見，天子此時就端坐于露臺之上，而凱旋大軍將在數(shù)十萬人的肅穆注視中上道獻捷。</p>

劉羨一行人被引到廣場的西南側(cè)，這里大多是受邀觀禮的官僚親屬，而對面則是天下有名的儒生隱士。剛剛立定，張固就指著露臺對列的兩輛車輿，小聲對劉羨道：“辟疾你看，那不是你四伯和七叔嗎？”</p>

劉羨定睛看去，才發(fā)現(xiàn)在露臺前宿衛(wèi)的禁軍中，確實有劉瓚和劉璩，再往前一看，不還有九叔劉輯嗎？他們怎么在這？</p>

他問陳壽，陳壽解答說：“三位侯爺都在朝中掛中郎職，隸屬于光祿勛，也屬于禁軍，天子有事出行，他們都有責(zé)隨行?！?lt;/p>

劉羨眨了眨眼，突然想起今天還沒看見父親劉恂，又問道：“那我阿父呢？”</p>

“主公貴為公爵，這樣的大事，當然也會來，不過他恐怕不在臺下，而在天子身側(cè)?！?lt;/p>

正說話間，露臺上響起悠揚的號角聲，歡慶的鑼鼓聲緊隨而至，這意味著凱旋大典終于開場了。</p>

只見騎隊如云涌來，當前八百騎都跨純色駿馬，身著戎服，外披紅色錦袍，持虎羆各色軍旗。軍旗迎風(fēng)招展，馬蹄輕快地踏著隆隆之聲馳過。再來八百騎，仍跨駿馬披錦袍，鳴角而進。緊接著兩千精騎成縱隊而來，都著鐵兜鍪，身披明光鎧，持槊戟，坐騎馬首蒙鐵面簾，身披牛皮鎧，似天神降落，長長的隊伍威風(fēng)凜凜地一路奔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