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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雄會（下）

滴滴答答的嗩吶聲響起，這不是沖鋒的號角，而是行軍的信號。</p>

沒辦法，莫子布這邊雖然有鼓手的配置，但是會敲這種西番小鼓的不多，甚至就是西番小鼓也沒有幾面。</p>

手里最多的樂器，就是嗩吶了。</p>

唉，沒什么用的，就拿來用一用吧，反正聲音穿透力還是很強的。</p>

陳光耀也在指揮著昆侖山堂的士兵不斷向前，不能站著不動讓緬軍來打。</p>

排隊槍斃本來就是個勇敢者的游戲，比較忌諱站著挨打，那樣就是把主動權交到了別人手中，會讓敵軍的士氣在行進中不斷放大。</p>

如果現在有胸墻什么的，倒可以站著反擊，但可惜并沒有。</p>

陳光耀除開炮兵以外，大約有七百人上下，因此兩排橫陣之中，前面三百人絕大部分是姓莫的和姓陳的。</p>

在以前，莫子布聲名未顯的時候，陳家和莫家人，并不能成為莫子布的支柱。</p>

原因很簡單，雖然都是親戚，但也不可能為了一個傻瘋子賣命不是。</p>

不過到了現在，他們看出了一點苗頭，愿意來下注的人，就多了起來，莫家和陳家人，終于成了莫子布最可以依靠的存在。</p>

一百二十米了，緬軍的炮手覺得已經完成任務，磨磨蹭蹭的不再上前，這個距離被步兵齊射可不是鬧著玩的。</p>

但莫子布的歐洲炮兵，還是在繼續(xù)發(fā)炮。</p>

不得不說，哪怕是作為歐洲二流炮兵的雅克上衛(wèi)和巴蒂斯特中衛(wèi)等的素質和戰(zhàn)斗意志，還是要比緬軍炮兵高不少。</p>

當然，也少不了拿著鬼頭大刀，押著他們不斷上前的軍法督戰(zhàn)官功勞。</p>

嗚嗚鳴叫的炮彈，打出了勉強的拋物線，呼嘯著往緬軍步兵橫陣砸過去。</p>

不斷有緬甸士兵被砸中后開始慘叫，于是在吳越的命令下，緬軍加快了腳步。</p>

很快，到達了九十米。</p>

昆侖山堂的炮兵終于停了下來，他們的炮彈基本打光，剩余的要從船上運輸，炮兵特別是裝填手也已經累的精疲力盡。</p>

而且現在的距離很容易誤傷，所以炮兵的戰(zhàn)斗算是勉強結束。</p>

欣喜若狂，長長松了一口氣的緬軍立刻站定，在軍官的指揮下，集體放響了手中的火槍。</p>

霎那間，緬軍陣前飄起了大量的煙塵。</p>

昆侖山堂的陣線掉幀一般的阻滯了一下，人對于死亡的恐懼，是可以理解的，斷斷續(xù)續(xù)的慘叫聲響起，三百人的前排，躺下了十五六個人。</p>

但隨即，他們又開始了前進。</p>

“擠緊點，擠緊點，不要看前面，看你旁邊人的小腿，沒喊舉槍就不許舉槍，誰敢不聽，軍法從事。”</p>

“阿水、阿蟹，你們兩個細膽鬼給我老老實實的，誰要敢怕，老子把你老豆，你阿公的牌位從祠堂里扔出去?！?lt;/p>

“阿哥，我兩邊個唔死，邊個就做孝子?！?lt;/p>

一時間，粵語叫喊的聲音甚至蓋過了腳步聲，莫家、陳家的粵西佬們互相大聲地的鼓勵著。</p>

很快，緬人的步兵開火完畢，穿過火槍擊發(fā)的煙塵走了出來。</p>

他們很驚訝剛才對面沒有開火，軍官們面面相覷，隨后便認定敵軍是要在八十米左右精度好的時候再開火。</p>

緬軍由于訓練原因，是無法在排隊槍斃的時候，打出一排兩輪前后交替齊射的。</p>

訓練度稍低的準精銳部隊，最好不要做這種高難度動作，搞不好能把你的陣線直接搞亂。</p>

他們的戰(zhàn)術跟莫子布這差不多，都是前排誰戰(zhàn)死了，后排來人補上。</p>

但這一次，陳光耀沒有命令開火，所以緬軍前排無一傷亡。</p>

同時又因為剛才已經放過一輪槍了，所以他們也不得不停下來開始裝填，反倒是昆侖山堂的士兵還在繼續(xù)前進。</p>

當雙方離得越來越近的時候，緬軍陣線也開始好像波浪一樣的起伏了起來。</p>

聽著對面不斷逼近的腳步，想著對面可能馬上就要開火，他們的動作幾乎都處于變形的邊緣。</p>

甚至有幾個緬軍士兵根本來不及檢查上次有沒有擊發(fā)，就趕緊再一次裝藥裝彈。</p>

還有幾個用通條夯實之后，連通條都忘了取出來。</p>

陳成山還在指揮著自己這排三百人踩著步點不停的前進，他也看出來了，對面的緬軍其實比他還害怕！</p>

陳成山也害怕，但一股極為刺激，讓他忍不住豪興大發(fā)的感覺，卻奇異的沖上了他的腦袋。</p>

他現在有些理解莫子布所說，遇上這樣的對手，特別人比你多，看起來還很精銳的對手，那就必須要一次性給予毀滅性的打擊。</p>

直接在幾輪之內將他打垮，不能讓敵軍利用人數優(yōu)勢打成亂戰(zhàn)。</p>

七十米了，緬軍終于完成了裝填，四百人并排的戰(zhàn)線上，四百桿燧發(fā)槍猛然打響，煙霧升騰的比第一次齊射還高。</p>

不過，在極度緊張中，緬軍的裝填受到了很大影響。</p>

一大堆沒取通條的，忘記引火藥的，上次沒打響這次又裝填了火藥導致未能擊發(fā)的。</p>

還有根本沒裝填完畢，為了逃避軍官責罵而假裝開火的家伙混跡其中。</p>

加上本來燧發(fā)槍的擊發(fā)率就只有七成多，導致這次的擊發(fā)率相當低，只做到了勉強超過五成，總計兩百二三十桿的擊發(fā)量。</p>

但在七十米上，有了還算嚴密陣型的加持，傷害立刻就凸顯了出來。</p>

這一次，昆侖山堂的前排，起碼四十多人中彈，減員瞬間接近百分之十五。</p>

“丟你老母啊！丟你老母??！”一個嚇壞的莫家子弟顫抖了一下，眼淚和鼻涕唰的一下就流了下來。</p>

他發(fā)出了瘋狂的叫罵，不知道是在罵莫子布，還是在罵對面的緬軍，但腳步仍然沒有停下。</p>

“黐線咩，黐線咩，仲唔停地吔？嗚嗚嗚嗚！”</p>

他旁邊的一個陳家子弟更加不堪，雖然沒有流淚，但冷汗水滴般的往下掉，還干哭出了聲。</p>

陳成山也好不了多少，他兩腿就跟灌鉛了一樣，每挪動一步，仿佛都需要經歷一場腦細胞的爭吵，膀胱處墜脹炸裂般的疼痛，讓他很想直接尿出來。</p>

但即便這樣，他也不能喊停，仍然在帶著族親們不斷向前。</p>

當火藥的煙塵再度消散的時候，昆侖山堂這種近乎于送死般的進軍，終于把緬軍給嚇到了。</p>

此時雙方已經差不多能看見對方的面孔了，極度的恐懼，讓緬軍前排紛亂了起來，哪怕有軍令，他們也拒絕往前走。</p>

前排士兵裝模作樣的裝填了兩下，但不是火藥撒了一地，就是通條插不進槍管。</p>

有些甚至腦袋巨疼之下，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本能的向后面擠過去。</p>

而第二排的緬軍士兵也好不了多少，他們在沒有軍官的命令，甚至不顧軍官的命令下，斷斷續(xù)續(xù)、三三兩兩的向昆侖山堂的士兵射擊。</p>

這些士兵用極快的速度打完手里裝填好的火槍，然后舉著打空的火槍，跑到后面去裝彈。</p>

這種斷斷續(xù)續(xù)，毫無集火能力的射擊，如果不是距離太近的話，根本起不到多少效果。</p>

哪怕現在離得近，傷害也減小了很多。</p>

‘?。　鄥柕膽K叫聲傳來，一個叫做阿德里安的普魯士雇傭兵胸前中槍，軟軟的倒在了地上，他身后一個陳家子弟瞬間就補了上來。</p>

‘砰！’這個陳家子弟剛補上來，他就像是觸電般的抖動了一下，隨后也向前栽倒了。</p>

“成東！”陳成吉的眼淚一下就出來了，這是他親大伯家的弟弟，連媳婦都沒娶上就犧牲了。</p>

“咻！”一發(fā)灼熱的鉛彈擦著陳成吉的耳邊飛了過去，他旁邊一個陳家子弟也慘叫一聲向后倒去！</p>

“成效！”陳成吉終于忍不住了，他大聲的哭喊了出來，這是他六叔的次子，他從小最好的兄弟兼玩伴。</p>

橫陣左邊，淚水模糊了指揮官陳光耀的眼睛，他用余光看去，好多陳家子弟都已經淚流滿面了。</p>

滔天的怒火在陳成吉心中燃燒，連續(xù)的至親戰(zhàn)死，讓他突然不覺得那么害怕了，他現在就在想，為什么陳光耀還不喊停下？</p>

他要開槍，他要殺光前面所有的緬甸人，他要報仇！</p>

“止步！”又倒下了好幾個莫、陳家子弟之后，陳成吉終于聽到了如同天籟般的命令聲。</p>

此時已經不到五十米了，雙方已經能完全看清楚相貌。</p>

排槍兩輪，散槍打了無數的緬甸人，精神緊張到了最頂點。</p>

因為他們非常清楚，這個距離的排槍，會有什么威力。</p>

“舉槍！”陳成吉忙不迭的舉起了手中的豎琴火銃，這時候他才發(fā)現，他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走到最前面了</p>

在他對面不遠處，細小的緬甸人驚恐的擠成一團，前排的拼命往后面的人群中鉆，后面的死也不肯上前來！</p>

一個仿佛已經精神失常的緬軍癱坐在地上絮絮叨叨的，還有一個涕淚滿面的家伙極度驚恐的看著他，仿佛他就是來自地獄的魔神。</p>

陳成吉突然理解了陳光耀所說的，走上前去槍斃他們，是什么意思了。</p>

面前的緬甸人就像是在等著他們槍斃的綿羊！</p>

“沖鋒，都給我沖過去！”</p>

巨大的壓力下，數十個緬甸軍在一個軍官的帶領下，嚎叫著端起上了刺刀的燧發(fā)槍就沖了出來。</p>

其他緬軍有些效仿，有些趁機向后跑，陣線完全混亂了。</p>

“開火！”血涌上頭的陳光耀爆喝一聲，他發(fā)誓，這是他喊得最爽的一次。</p>

“轟！”二百多支火槍在距離緬甸人三十米左右的地方打響，劇烈的爆響聲仿佛比大炮還要響。</p>

氣浪甚至將火藥擊發(fā)產生的煙霧，都往前推了一截。</p>

那個已經快要沖到陳成吉面前的緬甸人軍官，仿佛被一柄無形的重錘迎面錘了一下般，他慘叫一聲手腳離地飛了起來。</p>

數十名緬軍沒有一個幸免，在煙塵中以各種姿勢翻倒在了地上。</p>

在他們后面，起碼躺倒了近百緬軍，以至于陣線都為之一空，視野開闊了許多。</p>

但陳家和莫家的子弟們，沒有時間欣賞這種勝利，在失去親人的痛苦和復仇的怒火與爽感下，他們的裝填動作得到了極大的加成，甚至比平日里訓練都快了。</p>

“開火！”等到大多數人裝填完畢，陳光耀再次把手里的指揮刀一揮，又是二百多支火槍打響了！</p>

現在恐怕只有四十米，甚至四十米都不到了，亂打都能能有不錯的準確率，更別說還是排槍。</p>

而緬軍更加倒霉的是，在剛才的混亂之后，緬軍軍官們立刻開始發(fā)揮作用，用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軍法，讓士兵們勉強再次組成了隊伍。</p>

但他們沒想到昆侖山堂士兵的裝填速度這么快，隊形剛剛排好，立刻就挨了一輪整齊的齊射。</p>

這才是真正的排隊槍斃，排著隊讓別人槍斃。</p>

這一下，緬軍整整倒下了八十人以上，一個連隊直接消失了。</p>

“士兵們，向這些東方人致敬，我們義從團不能被他們比下去，前進，荷爾斯泰因的英勇擲彈兵們！”</p>

擲彈兵連連長弗雷德里克上衛(wèi)大聲怒吼了起來，帶著崇敬與榮耀上前。</p>

原來他們并不是真正的普魯士人，而是今天德國北部與丹麥接壤的荷爾斯泰因公國的日耳曼人。</p>

這個公國現在被丹麥王國的支系掌握，難怪他們會成為丹屬印度的雇傭兵。</p>

雖然國籍有些冒牌，但弗雷德里克上衛(wèi)與他的擲彈兵們戰(zhàn)斗力并不弱。</p>

上次是因為丹屬印度公司畏懼法國把他們連根拔起，也因為不想支付數百名雇傭兵戰(zhàn)死的撫恤，所以沒怎么反抗。</p>

但當這次他們被莫子布武裝起來，被給與了高規(guī)模的待遇之后，特別是他們被前排的莫家和陳家子弟的英勇激勵，立刻就爆發(fā)出了極強的戰(zhàn)斗力。</p>

擲彈兵并不需要線列步兵那樣非常嚴整的隊形，因為扔炸彈這個事，本來就不能互相靠的太近。</p>

而且準頭嘛，嗯，都到三四十米的距離了，還是爆炸物，準頭并不是那么重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