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關(guān)閉瀏覽器的閱讀/暢讀/小說模式并且關(guān)閉廣告屏蔽過濾功能，避免出現(xiàn)內(nèi)容無法顯示或者段落錯亂。

8

稚陵側(cè)過臉，這扇六曲紫檀屏風(fēng)，每一扇上嵌著白玉，雕琢出整幅的山水長卷，大夏朝千里如畫江山，天地六合。</p>

最右邊畫的是揚江滔滔之水，她便站在這一扇后邊。</p>

他們隔著屏風(fēng)對弈，外邊霏霏細(xì)雪，室內(nèi)燃香寂靜，間是棋盤落子清脆聲。</p>

即墨潯閑談似的開口，問鐘宴：“昨日聞鐘卿在宜陵長大。宜陵在揚江北岸，離上京城山遙路遠(yuǎn)，鐘卿到上京城可習(xí)慣？”</p>

鐘宴恭敬答道：“不瞞陛下，微臣的確有些……水土不服。宜陵少雪，臣進京才見到如此浩浩大雪，近日天氣寒冷，臣尚在尋覓合適的御寒之法。”</p>

即墨潯若有所思，半晌，落下一枚棋子，嗓音含著寡淡的笑：“朕倒好奇，武寧侯為何將世子養(yǎng)在宜陵？區(qū)區(qū)小城，比不得洛陽、金陵舊都大城，也不算繁華?！?lt;/p>

鐘宴笑了笑，道：“臣出生時，家父正領(lǐng)兵往西南平叛。臣生來體弱，母親聽了一個道人的話，須在小地方賤養(yǎng)才能平安長大?！?lt;/p>

他語聲低緩，似一壺醇厚老酒，聽來不急不躁，想必，是知禮沉穩(wěn)之人。</p>

稚陵側(cè)耳細(xì)聽著他們的動靜，尋思著，若當(dāng)真有武寧侯世子這般身份尊貴的人在宜陵長大，她就算不認(rèn)得，也該聽過；現(xiàn)下這鐘宴說他是“賤養(yǎng)”長大的，恐怕在宜陵不顯山不露水，說不準(zhǔn)……她還真的見過。</p>

不過，宜陵雖也有些豪族鄉(xiāng)紳，亦不曾有他這樣氣度翩翩的人物。</p>

即墨潯頓了頓，隨意問了他幾句宜陵的風(fēng)土人情，鐘宴一一回答，稚陵聽著，一處不錯，就連宜陵人貫愛飲的梅子酒做法，都能說出七八成。</p>

夏日多雨，梅雨季節(jié)，適逢梅子成熟，各家各戶，多會自釀梅子酒，次年啟出來喝。</p>

稚陵一時恍了神，蹙起眉來，捏著手絹的手指微微一松。</p>

綺窗外忽然起了大風(fēng)，灌進窗里，吹得窗子咣當(dāng)作響，還將稚陵手里素白絹帕吹走，直接吹得從地上滾過屏風(fēng)去了。</p>

即墨潯正在問鐘宴：“朕在永平七年冬天，也曾去過宜陵。彼時，宜陵城遭遇戰(zhàn)火，不見原本風(fēng)貌。那時候，鐘愛卿也在宜陵么？”</p>

鐘宴一剎停頓，聽到屏風(fēng)里有窸窣聲，下意識側(cè)頭，卻忽見一方素白絹帕被風(fēng)吹滾了過來。</p>

絹帕掙扎了兩下，最終落在鐘宴的緋紅衣角旁邊。</p>

鐘宴微微驚訝，望著屏風(fēng)，撿起絹帕，又望了望棋局前端坐著的即墨潯，呈給他看：“……陛下，這？這是……？”</p>

即墨潯黑眸里波瀾不驚，淡淡從他手里拿了絹帕，放在手里端詳了一會兒，緩緩道：“……咦？這里怎么飄來一張手絹？哦，上回裴婕妤說丟了帕子，原來丟在這兒了?！彼赜痔а郏恍?，“愛卿不必大驚小怪?！?lt;/p>

說著，將絹帕折了兩折，若無其事收進袖中。</p>

鐘宴仍然微微詫異著，倒是聽聞過陛下身邊那位裴婕妤，說她姿容絕麗，秀外慧中。況且，她能到金水閣這個會見外臣之地，想來在陛下心中，與別人也有幾分不同……。</p>

稚陵在屏風(fēng)里心跳如擂鼓，背對屏風(fēng)，手輕輕地搭在綺窗的窗臺上，心里懊悔，剛剛出神，險些被發(fā)現(xiàn)。</p>

好在只是個小小插曲，并未令鐘宴刨根問底要問個明白。</p>

鐘宴道：“永平七年春天，家中派了人來接臣回了徽州。后來才聞?wù)f宜陵遭遇戰(zhàn)火，回到宜陵時，已是斷壁殘垣，不復(fù)當(dāng)初了?！?lt;/p>

他輕輕嘆息，稚陵聞聲，卻驀然想到，分明不認(rèn)得他，為何他的經(jīng)歷，言談，又有些似曾相識。</p>

腦海里浮現(xiàn)出了個清秀孱弱的少年模樣。</p>

她冷汗直流，鐘宴……鐘宴……不會是他吧？</p>

尚不及回憶往事，倒先聽得清脆一聲響，是棋子丟進棋盒的聲音。</p>

即墨潯淡淡一笑。</p>

鐘宴道：“陛下謀篇布局，攻伐掠地皆在臣之上，臣輸?shù)眯姆诜??！?lt;/p>

即墨潯道：“愛卿過謙了?！?lt;/p>

等鐘宴走后，徹底沒有聲音，稚陵還在屏風(fēng)后，即墨潯叫她道：“出來吧?！?lt;/p>

稚陵這才緩緩踏出屏風(fēng)，抿了抿唇，甫一見到眼前人，冷汗又浸濕后背。</p>

第一浮現(xiàn)的便是他那時在宜陵城外中軍帳里同她說的第四條規(guī)矩：“你心中要真的愛我，而非虛情假意。你跟了我后，我不管你此前是否有旁的意中人，此后，便只能想著我?！?lt;/p>

即墨潯的話音在耳邊回蕩，令她指尖蜷縮了一下。</p>

即墨潯眉目間笑意漸淡，從袖中將她的絹帕抽出來遞給她，半晌不聞她動作，才挑起眉，喚她：“稚陵？”</p>

他略有不滿，掠過她一眼。</p>

稚陵才如夢初醒地踟躕一步，強自穩(wěn)了穩(wěn)心神，從即墨潯的手中接過絹帕。</p>

他嗓音微冷：“你今日怎么如此不小心。”</p>

稚陵垂著眉眼，低聲道：“臣妾知錯了。……”</p>

他移開目光，打量起了棋局，不再追究這個小插曲，只問她道：“你認(rèn)得鐘宴么？”</p>

稚陵心頭一跳，抿了抿嘴唇，搖頭說：“臣妾不曾認(rèn)得。”</p>

“他的為人，朕亦有耳聞，風(fēng)評不錯。你今日聽他言語，如何？”</p>

稚陵定了定心神，垂眸靜道：“臣妾聽得世子之言，其所言關(guān)于宜陵風(fēng)物，與臣妾所知分毫不差，想來這一點上，并無虛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