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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們不肯?！彼f，“是我們已經(jīng)不能。”</p>

“這一步，已超出我們的權柄，超出我們能勸、能擋、能解的范疇?！?lt;/p>

“這一局，是君臣之爭?！?lt;/p>

“我們，只能……看著?！?lt;/p>

霍綱喉頭哽住，半晌不語。</p>

許久，才苦笑了一聲：“看著？”</p>

“那不是我們最怕的嗎？”</p>

“我們怕他出手太快，怕他收不回來，怕他孤注一擲——可現(xiàn)在我們全看明白了，他壓根沒想要我們來‘穩(wěn)’?！?lt;/p>

魏瑞眼中光芒冷亮如刀鋒。</p>

“正因如此，”他說，“我們，才更該退?！?lt;/p>

“不是逃避?！?lt;/p>

“是歸位?！?lt;/p>

“他不需要我們擋?！?lt;/p>

“他要的，是我們不擋?！?lt;/p>

一句話，落地如鐘。</p>

許居正緩緩點頭，霍綱閉目低頭。</p>

這一刻，三位清流重臣心中俱生出同一個念頭：</p>

——如今朝堂之局，已非舊日之棋。</p>

——我們所仰望、所守護的那位天子，已然站在風口浪尖，卻依舊從容不動。</p>

既如此，那便讓他去斗！</p>

讓他去立！</p>

讓他去——贏！</p>

“我們……”許居正緩聲道，“也只能信他了?！?lt;/p>

“信他手中之牌?！?lt;/p>

“信他心中之局?！?lt;/p>

“信他今日沉靜之下，藏著真正的雷霆。”</p>

“此刻不該我們出聲?！?lt;/p>

“只該我們……退后一步?！?lt;/p>

魏瑞沉聲應和：“我們一直在護他成長，如今他已可自立鋒芒?！?lt;/p>

“這一步，若他扛得住，我們輔之?！?lt;/p>

“若他扛不住……”他話未說完，目光卻已如霜如鐵。</p>

霍綱低聲續(xù)道：“那也要等他親口求援，我們再上。”</p>

“我們是臣?！?lt;/p>

“不是父?！?lt;/p>

話音至此，三人俱都不語。</p>

只是靜靜立于左列，看著那高階之上，那個宛如定海神針的帝王之影。</p>

他們的眼神，已經(jīng)不再焦急，不再猶疑。</p>

而是——一種奇異的寧靜。</p>

一種，賭上的寧靜。</p>

另一側，新黨一列。</p>

氣勢雖仍高漲，可神色已不復先前那般篤定。</p>

他們也發(fā)現(xiàn)了。</p>

天子——竟沒有一點回應。</p>

連一句言辭都未賜下。</p>

那端坐龍椅的身影，像是根本沒聽見，也不打算聽見。</p>

他既不呵斥，也不安撫。</p>

他像是在看一場——與自己無關的請辭鬧劇。</p>

林志遠額角沁出冷汗。</p>

他忽然意識到：這一切若是從頭到尾，都在天子的預期之內——</p>

那他們的“逼宮”，便不是“立威”。</p>

而是——獻丑！</p>

他們自以為破局。</p>

可若天子從不將局給他們破？</p>

林志遠看向王擎重，壓低聲音勸道：</p>

“該止步了?！?lt;/p>

“再逼下去……不是我們動他，是他借機動我們了?！?lt;/p>

王擎重未言。</p>

但那擰緊的眉心，已在悄悄泄露他心中的動搖。</p>

天子仍不言。</p>

不怒，不慌，不變色。</p>

如天山雪峰，如冰川深海。</p>

不屑動手，是因為早已勝之！</p>

林志遠閉了閉眼，忽然有一種直覺襲來——</p>

若這一刻他們不退，天子下一步，便是真要把他們一個個名字點出來了！</p>

而那時，就不是請辭可以收場的了。</p>

而那高階之上，蕭寧緩緩抬首。</p>

他目光未動，神色如常。</p>

只是在心中輕輕一笑：</p>

——就等你們亂完了。</p>

——我，再落子。</p>

金鑾殿內，剎那寂靜。</p>

所有人屏息。</p>

所有聲音都凍結。</p>

唯有那高階之上的少年帝王，緩緩抬眸，目光平靜如水。</p>

他端坐如山，不語。</p>

眾臣翹首。</p>

那些跪下的、請辭的，雙膝皆觸地，衣襟肅然，手中笏板一角，落地猶在。</p>

舉世皆驚。</p>

唯他——未動聲色。</p>

許居正、霍綱、魏瑞三人對視一眼，皆覺心頭猛顫。</p>

他們明白：</p>

這一刻，</p>

──要么，他放手讓新黨走。</p>

──要么，他重手留人。</p>

少年帝王，此刻即將給出答案。</p>

乾坤逆轉，就此一呼。</p>

蕭寧緩緩起身。</p>

冕旒輕晃。</p>

那一瞬，殿堂正氣凝結。</p>

一縷肅殺油然而生。</p>

他目視前方，看向那跪列中的王擎重、林志遠、顧延清等人。</p>

語氣仍舊溫和，卻字字如刀：</p>

“王卿既請辭?！?lt;/p>

“朕——便皆準了?！?lt;/p>

“你們辭情至誠。”</p>

“事出皆由。”</p>

“朕不怪。”</p>

聲音緩緩，卻有不可違背的力度。</p>

微風不動，他的聲音自殿頂懸落，將所有聲音封住。</p>

新黨眾臣猛然抬頭。</p>

先是錯愕一秒，隨之而來的，是徹底的震駭！</p>

那不是退讓。</p>

那不是猶豫。</p>

那是——</p>

接受！</p>

他們奏請辭官，他竟一句話都不攔！也不留！</p>

亦不勸！</p>

亦不恐懼！</p>

這一刻的靜默，比任何反駁都更轟然！</p>

王擎重神色愣住。</p>

他哽在喉頭，舌頭仿佛瞬間僵硬。</p>

深楓般的目光久久無法離開那眼前的身影。</p>

林志遠臉色劇變，整個人抖得連聲音都發(fā)不出。</p>

他忍住恐懼，低聲嘶喘著問自己：</p>

“他……真的給我們走了？”</p>

顧延清和眾兄弟抬頭對視，一時間，無聲勝有聲。</p>

那是一片黯淡。</p>

是恐懼。</p>

更是徹底的意外。</p>

數(shù)十年秩序一時崩塌，甚至連逃路如今也毫無痕跡。</p>

殿中鴉雀無聲。</p>

唯有少年帝王平靜語音仍在空氣中回蕩：</p>

“罷，皆罷?！?lt;/p>

“你們若真去，便去?！?lt;/p>

他停頓片刻，語氣仍舊溫厚：</p>

“若日后欲復，亦可呈奏，朕自有斷?！?lt;/p>

那一番話，好似撫慰，也似命運宣告。</p>

那不是“恩赦”。</p>

那是——“命運的宣告”！</p>

新黨眾臣如墜深淵。</p>

這一刻，殿中數(shù)十人，皆覺地裂山崩。</p>

新黨高層從未想過：</p>

他們的請辭會如此得手。</p>

甚至……會得那么快。</p>

一如少年帝王所預。</p>

清流、內閣、百司、武衛(wèi)……</p>

人人皆震驚萬分。</p>

新黨這邊，眾人徹底亂了陣腳！</p>

林志遠喉頭滾動，忍不住低聲：“他……瘋了嗎？”</p>

他不是第一個這樣想的人。</p>

顧延平亦是眉目劇顫，低聲道：“他……竟敢如此輕率！”</p>

“若無人接任，這朝廷明日便要癱了！”</p>

“他是在賭我們不敢真走嗎？”</p>

“可我們都走了啊！”</p>

“我們都走了，他還敢——？”</p>

他話語未盡，聲音卻已漸冷。</p>

因為他終于意識到，那位帝王，從始至終，都不是在“賭”。</p>

他根本就，不怕他們走。</p>

他本就知道，他們要走。</p>

更可怕的是——他早有準備！</p>

王擎重死死盯著那少年，眼底震怒交雜，眉宇間血色暗浮。</p>

他看不懂。</p>

他真看不懂了！</p>

這一步，是破局。</p>

是一場“破軍”之策，破的是權網(wǎng)，軍的是舊局。</p>

可如此輕描淡寫地破，是瘋子做法。</p>

他原以為，少年再狠，也需顧慮政務空懸、社稷運轉，頂多只是將四人罷黜，用以立威。</p>

可如今——他竟全收！</p>

全收辭呈。</p>

不留一人！</p>

這是在——以朝堂為籌，正面一搏！</p>

“他不怕亂嗎？”林志遠失聲道。</p>

“真無人可用了，他拿什么來維持朝綱？！”</p>

“真打算，把整個朝廷，換成那幾個西都舊人不成？”</p>

這一瞬，新黨眾人俱都亂了。</p>

不是不服。</p>

而是驚。</p>

他們原本信心篤定，認為天子不過聲色示人，等他們攤牌，自會退讓。</p>

可如今，他們才發(fā)現(xiàn)，那人根本沒有退。</p>

他甚至——等著他們來辭！</p>

而他們這一辭，就正中其下懷。</p>

顧延平喃喃自語：“他這是……蓄謀？”</p>

“這不是賭?！?lt;/p>

“這……是埋局。”</p>

“他早想收我們了?！?lt;/p>

“只是，一直在等我們親自開口罷了?！?lt;/p>

林志遠身形搖晃，只覺后背冷汗涔涔而下。</p>

這不是“震怒”——而是“預判”。</p>

不是“應激”——而是“回應”。</p>

他忽然想起那日宮中密議，王擎重一語定下“明日之策”，十七人告病，以權勢示威，逼天子妥協(xié)，迫其還權。</p>

可如今看來——</p>

他們不過是自投羅網(wǎng)。</p>

是自己，親手送出了命脈，送到了那張龍案之前！</p>

此刻的蕭寧，依舊靜靜端坐，面色如常。</p>

他看著跪在殿中的諸人，目光未曾波動，語氣淡淡：</p>

“既言‘請辭’，便該有辭之覺悟?！?lt;/p>

“既非不舍，便無需勸留。”</p>

“既然要走，便不要再回?！?lt;/p>

“朝廷無不可棄之臣，朕亦無不能棄之臣?！?lt;/p>

“今日之局，是你等自啟?！?lt;/p>

“那便由朕，親手收下。”</p>

語畢，群臣皆驚！</p>

王擎重閉上雙目，一言未發(fā)。</p>

他明白，自己高估了自己的布局，低估了那人的膽魄。</p>

可即便如此，他仍不肯服輸！</p>

“不可能。”他在心底冷聲道。</p>

“他無人。”</p>

“他再狠，也補不齊十七個?！?lt;/p>

“撐不過三日?！?lt;/p>

“到時候，就該我們回來了！”</p>

“他今日要的是威勢，明日要的是實際?！?lt;/p>

“空著的位，一日不補，便是一日削弱?！?lt;/p>

“削得不是我們，是他自己！”</p>

可他終究不敢說出這話。</p>

因為他忽然生出一絲懷疑。</p>

——萬一，他真的補得上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