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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今日蕭寧不僅“應(yīng)人而補(bǔ)”,更是在殿前直言“昨夜你們的行徑”。</p>

這意味著——</p>

他們的布置,在天子眼中不過一紙戲文!</p>

林志遠(yuǎn)咽了口唾沫,半晌才壓下心頭的悸動。</p>

他偏頭看了眼王擎重。</p>

后者仍然面色沉定,仿若未動一絲情緒,只是低眉看著玉階之上的少年,眼神冷冽如雪。</p>

那一刻,林志遠(yuǎn)心中忽然泛起一陣深深的焦慮。</p>

他緩緩向前半步,低聲道:“王兄?!?lt;/p>

“此局,不可再拖了?!?lt;/p>

王擎重未回頭,只冷聲問:“為何?”</p>

林志遠(yuǎn)聲音壓得極低,卻一字一頓:“因為他真的不怕?!?lt;/p>

“也真的準(zhǔn)備好了?!?lt;/p>

王擎重眉頭微挑,終究轉(zhuǎn)眸看向他,語氣中多了些涼意:</p>

“你也怕了?”</p>

林志遠(yuǎn)眼神一震,旋即道:“不是怕,是識時。”</p>

“你以為他只準(zhǔn)備這十七人,可你知不知道——”</p>

“從他這番應(yīng)對來看,他未必只備了十七人!”</p>

“他只是等著你出手?!?lt;/p>

“你出多少——他應(yīng)多少!”</p>

“你撂幾人——他換幾人!”</p>

“王兄,他不是沒準(zhǔn)備?!?lt;/p>

“他是……準(zhǔn)備多手。”</p>

王擎重沉默半晌。</p>

良久,他輕聲一笑。</p>

“林志遠(yuǎn)?!?lt;/p>

“你什么時候變得這般……怯了?”</p>

林志遠(yuǎn)神色一僵,張口欲辯,卻被王擎重抬手打斷。</p>

“那少年雖有心計,但終究年輕?!?lt;/p>

“你別被他幾紙人事嚇住?!?lt;/p>

“這十七人,我不否認(rèn),準(zhǔn)備得體,時機(jī)精準(zhǔn)?!?lt;/p>

“可也只是十七人。”</p>

“你當(dāng)整個朝堂都能靠一座西都撐起不成?”</p>

“他把西都掏空,又如何?”</p>

“他能填四部,能補(bǔ)都察、吏司、鹽運(yùn)、兵房、庫司嗎?”</p>

“能補(bǔ)宗人府、典膳局、宣課司、禮制坊、馬政署嗎?”</p>

林志遠(yuǎn)一怔。</p>

他當(dāng)然知道,不能。</p>

西都雖是地方重地,可也終歸只是地方。</p>

朝廷所有要害官署、各地節(jié)度使、六科十三司、五都督府、三監(jiān)九署……</p>

這許多衙署、無數(shù)官職,靠著一地官員撐起,根本就是笑話!</p>

王擎重聲音不疾不徐,卻有一種滲人寒意。</p>

“他想做一口吞下朝堂的大夢。”</p>

“可夢是夢,人是人?!?lt;/p>

“你真以為,他能補(bǔ)全舊黨、新黨、清流之后的整個空殼?”</p>

“那你不如直接請他自己寫詔書、批折子、簽賬本、統(tǒng)兵符、押國庫——他來一人當(dāng)百官罷了?!?lt;/p>

林志遠(yuǎn)張了張口,一時無言。</p>

王擎重轉(zhuǎn)過身,眼神冷靜如刀,凝視玉階之上那安然立于晨光中的少年天子。</p>

他忽然道:</p>

“他是在詐?!?lt;/p>

“他賭我們怕?!?lt;/p>

“可我偏不怕?!?lt;/p>

“他賭我們會退?!?lt;/p>

“那我偏不退?!?lt;/p>

“他想打這一仗,就得把全盤抖出來。”</p>

“我也想看看,他的牌,是不是比我們重?!?lt;/p>

林志遠(yuǎn)忽然覺得有些發(fā)冷。</p>

“你要繼續(xù)撂?”</p>

“連今后……也一起撂?”</p>

王擎重道:“不必撂得那么明顯。”</p>

“只要他敢再補(bǔ),我們就再退?!?lt;/p>

“他敢再起人,我們就再沉默?!?lt;/p>

“到時候,便是真空全局,看他如何動?!?lt;/p>

“若他真能一人獨撐,天下自有明斷。”</p>

“若他不能,那他今日之勝,便是明日之禍!”</p>

林志遠(yuǎn)聽到這番話,心中已隱隱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沉重。</p>

他明白——</p>

王擎重這是要破局。</p>

不是爭權(quán),也不是扳回一城。</p>

是要賭天子支撐不了這張桌面。</p>

是要一條路走到底,以身入局,不惜局散。</p>

林志遠(yuǎn)沉聲道:“那若他撐住了呢?”</p>

王擎重眼神微動,語氣卻未變:</p>

“那我認(rèn)輸。”</p>

“新黨下場。”</p>

“我,去看門寫字?!?lt;/p>

“可若他撐不住……”</p>

“他便知,什么叫真正的執(zhí)政!”</p>

林志遠(yuǎn)終究低下頭,不再勸說。</p>

他知道。</p>

王擎重已然心定。</p>

這一刻,他再多勸一句,只會被視作懦弱與妥協(xié)。</p>

他只能沉默,只能看著——</p>

看著這個新黨最沉重的一枚棋,如何步步向前,試圖與那少年帝王一爭高下。</p>

可心底最深處,他卻始終藏著一句話。</p>

一句他不敢說出口的話:</p>

——若他真撐住了呢?</p>

若這少年天子,不僅應(yīng)得了十七人之缺,還能接住十七人之后的斷網(wǎng)、空殼、權(quán)移、壓力……</p>

那你王擎重,倒逼者成,逼的不是敗局,而是徹底退出歷史。</p>

林志遠(yuǎn)喉頭一哽,終是長嘆一聲,收了眼神。</p>

他知道。</p>

這場棋,已不是他們可以隨意落子的閑局。</p>

而是一子輸贏,滿盤翻覆。</p>

他也知道,王擎重已經(jīng)走到了“誰先回頭,誰輸?shù)降住钡慕^路。</p>

而對面那個身穿金繡蟒袍、面色平靜的少年——</p>

正等著這一刀切下!</p>

忽有風(fēng)起于殿外,掠過階前朱紗簾帳,輕顫而不響。</p>

而殿內(nèi),氣壓已如雷霆將至,沉得幾乎叫人喘不過氣來。</p>

王擎重緩緩踏前一步。</p>

他這一動,無人言語,滿殿目光俱被他一人引去。</p>

那是朝堂權(quán)勢最重的一人。</p>

新黨之主,樞機(jī)中樞之眼,執(zhí)政十余年,言出法隨。</p>

他今日第一次低頭。</p>

卻并非屈服,而是——請辭。</p>

他聲音不高,卻清晰如裂帛:</p>

“陛下。”</p>

“方才罷免四人。”</p>

“說是因病不上朝,未聽政務(wù)。”</p>

“可陛下也知,那四位,皆非庸人?!?lt;/p>

“盧相子從邊鎮(zhèn)、顧氏子弟于禮制、陳蔭仁理財精明,裴景臺統(tǒng)兵多年——”</p>

“俱為社稷棟梁,非一朝能替。”</p>

他語聲頓了頓,略帶一絲沉重之意:</p>

“臣非為一派開脫?!?lt;/p>

“只是憂心,若朝廷處置忠臣,僅因今晨缺席,恐非長治之道。”</p>

“而若這等行事,便為失職之由——”</p>

“那臣,也請一并處置!”</p>

語畢,忽聽“篤”然一響,他手中笏板垂地,聲音脆響,震人耳膜。</p>

那是臣子主動請解官職的表示!</p>

朝堂嘩然!</p>

這一刻,左列中立幾位年長者眼皮一跳,霍然抬頭。</p>

而清流陣中,許居正臉色陡然一變!</p>

“他這是……”霍綱瞪大眼,低聲嘶啞道:“逼宮?!”</p>

魏瑞緊咬牙關(guān),目光如鐵,沉沉望著玉階之上,卻未輕動。</p>

蕭寧卻未出聲。</p>

他沒有震怒,也沒有皺眉。</p>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那方才一言不發(fā)、如今突然“請罪”的王擎重。</p>

像是在等他把話說完。</p>

王擎重低頭,聲音平穩(wěn),卻帶著一種令人膽寒的從容:</p>

“臣身為吏部尚書,十余年苦心,不敢怠慢。”</p>

“可既然今日,陛下已有新意,另擇人選?!?lt;/p>

“那臣不敢多留,辭位謝政,以安天下之議?!?lt;/p>

他頓了頓,忽然轉(zhuǎn)頭,望向身后新黨一列。</p>

“而且,陛下或許不知。”</p>

“臣之門下,尚有數(shù)人?!?lt;/p>

“亦是我多年提攜、培養(yǎng)之人。”</p>

“若因臣而連累他們,將來或為詬病——”</p>

“那也一并辭去,干凈利落!”</p>

他目光如電,輕輕一掃新黨數(shù)位部郎、判司、都官,眼神之中隱有示意。</p>

那不過一個極輕極細(xì)的眼神。</p>

可新黨中人皆會意。</p>

這不是即興之辭。</p>

而是早已布置!</p>

就在今晨!</p>

就在昨夜之后,他們已做了最壞的準(zhǔn)備——</p>

一旦蕭寧反擊,他們便集體辭官。</p>

以退為攻,以壓為令。</p>

試探他的底線!</p>

果然,王擎重話音一落,立于右列之下,率先跪地行禮者竟不止一人!</p>

“臣,陳德魁,愿與王公一同引咎辭職!”</p>

“臣,顧延清,請辭職務(wù),慚愧難當(dāng)!”</p>

“臣,沈亦周,無面再留朝堂,愿解樞機(jī)之任!”</p>

“臣……愿與王公一同謝罪,引咎辭位!”</p>

一聲又一聲,如風(fēng)中落葉,接連不斷!</p>

短短十息之間,新黨一系的中堅大員,幾乎盡數(shù)跪地!</p>

他們臉上無悲無怨,語氣平穩(wěn)冷靜,恍若早已認(rèn)命。</p>

可正是這種“認(rèn)命”,卻比爭辯更具壓迫之力!</p>

這是一次集體請辭!</p>

是朝堂百年難遇之大事!</p>

是政派主動示威,以求震懾之極策!</p>

清流一列,霍綱臉色發(fā)白,連額角都滲出冷汗。</p>

“他……他們真敢這樣做……”他聲音發(fā)顫。</p>

魏瑞目光如刃,死死盯著前方,卻未出聲。</p>

他知道,這是王擎重的最后一招。</p>

——以身殉派!</p>

——以退逼進(jìn)!</p>

他賭,蕭寧不敢真讓中樞空懸!</p>

他賭,這十余人辭職之后,朝務(wù)立即崩盤!</p>

他賭,無人能接!</p>

他用整個新黨的班底,來壓蕭寧!</p>

壓他低頭!</p>

壓他改旨!</p>

壓他認(rèn)輸!</p>

而今朝堂之上,一時間竟陷入山雨欲來之勢!</p>

左右官員目光慌亂不定,有人低聲竊語,有人緊攥笏板,有人面露驚懼!</p>

這一刻,大堯朝的氣運(yùn)仿佛被人掐住咽喉!</p>

誰都在等——</p>

等那位少年帝王開口。</p>

而他,卻依舊端坐不語。</p>

龍袍未動,眉眼無波。</p>

只是那雙眼睛,自始至終,都靜靜看著王擎重。</p>

那目光之中,既無憤怒,也無懼意。</p>

仿佛這一切,早在他意料之中。</p>

王擎重也在看他。</p>

兩人隔著一座金階,隔著滿殿風(fēng)雷,目光交匯。</p>

這一刻,是君與臣之間的角力。</p>

是新黨與皇權(quán)的生死一搏!</p>

王擎重一語不發(fā),卻已將戰(zhàn)鼓擂響!</p>

——這,就是最后的決戰(zhàn)!</p>

若蕭寧退一步,王擎重便勝!</p>

若蕭寧不退……</p>

那這滿殿之中,便將血雨腥風(fēng),再無轉(zhuǎn)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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