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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實際上，風浪早已在靜水之下起伏翻滾。</p>

清流一列最前方，許居正微微偏頭，與霍綱對視一眼。</p>

霍綱眉頭動了動，眼中閃過一抹難掩的憂色。</p>

顯然，兩人皆是同一念頭——</p>

兵部尚書的補缺，來得太早了。</p>

許居正心中微微一沉。</p>

今日親赴乾寧殿、今晨更是冒昧入宮勸諫，皆為止戰(zhàn)于未發(fā)，拖延“打蛇”之鋒。</p>

天子雖未正面表態(tài)，卻也未否定其言，本以為今日之朝應以穩(wěn)為主，靜觀局勢。</p>

可誰曾想，開口便是“兵部補缺”。</p>

他心中一緊，暗想：</p>

“這是要以補缺為名，行人事之調；若用得不妥，不啻于火上澆油?！?lt;/p>

“可若反其意而思……也許，這就是退意的信號？陛下這是，打算安撫新黨了??！”</p>

霍綱低聲靠近，傳音入耳：“是啊，只能說，今日新黨給陛下上的眼藥，實在是太狠了啊?！?lt;/p>

許居正微微頷首，沉聲回道：“若此位落入新黨，那便說明陛下已有所忌?！?lt;/p>

“是為安撫之策?！?lt;/p>

他語氣微頓，眼神略寬，“那昨夜一番奏疏，加今晨之勸諫，也算奏效?！?lt;/p>

……</p>

大殿之中，魏瑞仍立于清流中部，神情冷峻如常，眸色不動，只看向前方的御座。</p>

他的神色無人敢揣度，但周遭幾位清流中人，心頭早已浮起一絲松動。</p>

“看來……陛下今日的兵部尚書補缺，是穩(wěn)局之選?！?lt;/p>

“許大人昨夜必是勸得著了天子?！?lt;/p>

“陛下雖然年輕，未至固執(zhí)之極?！?lt;/p>

有人悄悄低語，更有人忍不住在笏后互視點頭，暗自松氣。</p>

連新晉為左相的邊孟廣，也在第一時刻將目光落在許居正身上。</p>

許居正微微點頭，卻并無太多喜色。</p>

在他看來，這固然是一種“信號”，但同時也意味著——</p>

“新黨之勢，并未真正壓下去?！?lt;/p>

“天子……仍在試圖平衡?！?lt;/p>

……</p>

另一邊，王擎重、林志遠等新黨中堅之人早已抑制不住喜色。</p>

王擎重甚至輕輕向身側的林志遠拱了拱手，目光中盡是篤定：</p>

“這一步，穩(wěn)。”</p>

林志遠眼角一挑，略帶譏誚地望了清流一列一眼，低聲道：“我看許居正那神色都緩了?！?lt;/p>

“陛下是怕了?！?lt;/p>

“真該讓他們看看，今日那幾十個空位，是怎么讓天子下不了手的?！?lt;/p>

王擎重抿了抿嘴，眸中隱隱透出冷意。</p>

“這一步，我們得了先手?！?lt;/p>

“接下來，該看誰來接這位子?！?lt;/p>

……</p>

朝堂之上。</p>

蕭寧未再多言。</p>

他只是淡淡掃過殿中左右，語氣依舊清冷：</p>

“兵部之缺，自昨日便已騰出。今日早朝，諸卿當議人選。”</p>

他沒有對“請病不朝”一事作出只字責問，更未表露一絲不滿之意。</p>

在眾人眼中，這就是“讓”。</p>

就是——“朕已看見你們的牌，也認了?！?lt;/p>

清流一列不少人心中涌出復雜的情緒：</p>

他們當然知道新黨剛剛做了什么。</p>

他們當然知道這并非什么光明正大的舉措。</p>

可天子一句話未說、一筆未落，便輕輕揭過這樁“請病之事”，轉而提出“補缺”——</p>

這叫眾多清流之人，怎能不心頭發(fā)緊？</p>

魏瑞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仿佛不喜這般無聲的“服軟”。</p>

但他未出言，只冷冷望著殿前，衣袖不動。</p>

而站在許居正身旁的霍綱，則低聲一嘆：</p>

“今日這般，雖然有些憋屈，但必須這么忍?。　?lt;/p>

許居正目光沉沉，沒有回答。</p>

他知道，天子并不是“怕”，也不是“無能”。</p>

而是“尚未敢”。</p>

這讓他一時之間，竟也說不出是幸還是憂。</p>

……</p>

鐘聲尚在余響之間，朝堂卻已暗流涌動。</p>

這一句“兵部補缺”，看似平淡無奇。</p>

可其中含義，卻如山雨欲來，叫人坐立難安。</p>

而就在殿中眾人心思翻滾之際，蕭寧終于再度開口：</p>

“諸卿可有舉薦之人？”</p>

此言一出，朝堂頓時靜若寒蟬。</p>

所有人都在等——看誰先動，看誰先表態(tài)。</p>

新黨靜觀其變。</p>

清流噤若寒蟬。</p>

蕭寧掃視一圈，眸光深不可測。</p>

一息，兩息，三息……</p>

片刻之間，大殿再無人敢先聲奪人。</p>

就在這無人回應之時，許居正終于緩緩出列，躬身一揖。</p>

“啟奏陛下，臣以為……既兵部系重權之署，當擇熟于兵務、政理兼通之人以居之?！?lt;/p>

他抬頭看了蕭寧一眼，眼中帶著一絲斟酌與小心，心道：“若陛下意欲穩(wěn)局，緩和近日之震，臣……可薦數(shù)人。”</p>

蕭寧靜靜看著他，沒有點頭，也沒有言語。</p>

許居正稍一頓，開口說道：</p>

“臣以為，原刑部右侍郎彭廣宜，政事嫻熟，兼理兵刑多年，素有節(jié)度；又或御史中丞盧濟源，雖非軍司出身，卻深得吏治之道，理兵符、調兵額者，曾多有涉?！?lt;/p>

“再或——工部左侍郎秦徵，出自前任兵部系脈，兵制之理熟稔于心，若得其任，亦堪為用。”</p>

一連三人，皆是新黨骨干。</p>

蕭寧聽完，仍不作聲，神情未有起伏。</p>

可在朝中其他人眼中，這就已經是一種默許。</p>

尤其是王擎重與林志遠——</p>

二人本就靜立于偏右之列，聽到這幾位人名，一下子對視了一眼。</p>

林志遠嘴角一挑，險些當場笑出聲來。</p>

“秦徵、彭廣宜、盧濟源……呵，倒是個個都在咱們手下做過事?！彼吐曅Φ溃霸S居正這是識相了?！?lt;/p>

“他可不是在向陛下舉薦?！蓖跚嬷芈曇舻屠?，“他是在向咱們交底?！?lt;/p>

“不錯?！绷种具h點頭，“他也看得清楚，咱們新黨這根骨頭暫時拔不動，清流沒人能補得上這些缺口?！?lt;/p>

“再強撐下去，朝政立崩?！彼吐曇恍?，“所以，他們只好……順勢退讓。”</p>

王擎重一邊聽著朝上之言，一邊暗自打量站于殿前的天子——</p>

蕭寧依舊神情平靜，似乎對朝中一切了然于胸，卻不作表態(tài)。</p>

“他是想借清流之口，來安撫新黨之心?！蓖跚嬷匦南吕湫Γ靶÷斆鞯故遣簧?。”</p>

一旁林志遠則按住笏板，心情暢快到了極點。</p>

“兵部尚書之職，今朝既由許居正之口薦出我黨之人，天子未駁，那便已是定案?！?lt;/p>

“說到底……他還是怕了?！彼吐暤?，“不想繼續(xù)掀風，就得穩(wěn)住這口鍋?！?lt;/p>

王擎重微微頷首：“有這一位，就等于咱們新黨仍握半壁實權?！?lt;/p>

“清流縱掌三相，有何用？”他說，“魏瑞空有威名，邊孟廣才上任，許居正謹慎內斂。論實際調度、軍情移文——還得兵部出手?！?lt;/p>

此刻，朝中清流幾人，也默默在心中思索權衡。</p>

霍綱并未出聲，他當然清楚，若此職真落新黨，等于短時間內“斬蛇”之舉徹底失敗。</p>

可同時，他也不得不承認，許居正說得沒錯：</p>

清流中人，縱有才名，卻少有真能即刻掌控兵部之人。</p>

若執(zhí)意另擇，強立清流之士于其位，恐不穩(wěn)兵心，反誤朝政。</p>

魏瑞神情一如既往，眉眼冷硬如雕刻在鐵上，他望著殿上靜默的天子，似欲看出他最終意圖。</p>

許居正微微低頭，又躬身一禮：</p>

“臣愚見淺陋，所薦未必盡善，但兵部權重，事關四方軍制，實不可久空，望陛下早定人選?！?lt;/p>

此言落下，殿中又是一陣沉默。</p>

王擎重嘴角微微揚起，緩緩抬眼，神情已由得意轉為淡定自若。</p>

他甚至已在心中思索——若天子真擇新黨之人，自己該如何順勢接掌兵部，穩(wěn)固西北邊防與內城軍政。</p>

“這一步，走得漂亮?！彼?，“以靜制動，反客為主。”</p>

林志遠則輕輕閉上眼睛，像是在感受這股“局勢反轉”的快意。</p>

在他們看來，今朝不過只是“天子試刀”的第一場，結果早已明了：</p>

——刀未出鞘，便被他們這道空空如也的“請病之墻”所阻。</p>

而今，又反以清流之口，親薦己方人馬，這不就是“自打耳光”？</p>

想到此處，林志遠連胸腔都覺得輕松了許多。</p>

“明日之后，便是咱們重新回手的時機?！彼碘?。</p>

“這局，咱們贏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