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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將至，御書房內(nèi)卻燈火通明。</p>

窗外暮色沉沉，瓦檐下的銅鈴隨風(fēng)輕搖，發(fā)出清冷的叮當(dāng)聲，像是宮中回蕩的一絲隱秘暗語。</p>

屋內(nèi)，蕭寧正端坐在書案之前，一身玄衣素袍，冕冠未卸，眉目間卻無半分疲態(tài)。</p>

他右手執(zhí)筆，左手輕敲案面，案上鋪展著一幅潔凈竹紙，紙面已有數(shù)十人名，筆畫斜正，各自對應(yīng)著不同的州地與職銜。</p>

鐵拳立在一側(cè)，手中托著一卷密冊。</p>

他低聲朗讀，一字一句如鐵石落地。</p>

每報(bào)一人，蕭寧便在紙上添上一筆。</p>

字未多，氣未浮，卻筆筆沉凝。</p>

這些名字，并非朝堂中人，亦非中樞列卿。</p>

他們或是來自邊地州府，或出寒門書塾，或隱身山林，卻皆是鐵拳親自走訪、親眼考核之才。</p>

無關(guān)門副卷，紅印未干，字字刺目。</p>

屋門忽被推開，郭芷披著一件云紋薄披，快步走入。</p>

“父親?！?lt;/p>

“我聽說了早朝的事?！?lt;/p>

她目光冷靜中帶著顯而易見的擔(dān)憂，步履未停，徑直走至案前。</p>

郭儀未起身，只輕輕點(diǎn)頭，示意她落座。</p>

郭芷卻并不坐下，而是站定，低聲卻堅(jiān)定道：</p>

“父親，現(xiàn)在你還覺得……陛下是在‘刻意為之’么？”</p>

“這已經(jīng)不是鋪勢了?！?lt;/p>

“今日新黨連中相都敢彈劾，他卻連一句阻止都沒有！”</p>

“連許老……都險(xiǎn)些當(dāng)場罷黜！”</p>

“若再這么下去，清流盡除，你和霍相也要——”</p>

她聲音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急色。</p>

“你們的位子，也怕是要保不住了！”</p>

郭儀終于放下手中筆，長出一口氣，望著女兒那雙帶著執(zhí)拗的眼眸，許久未語。</p>

屋中一片靜寂。</p>

過了良久，他才緩緩開口：</p>

“我明白你擔(dān)心什么?！?lt;/p>

“只是……”他垂下眼簾，目光落在案上的彈章之上，“這一切……是否真是他有意縱容，還是他……”</p>

“真的，被那群人騙了?！?lt;/p>

這是郭儀心中，從未言明，卻從朝會(huì)后一直縈繞不去的疑問。</p>

他素來信蕭寧。</p>

從他歸朝，連許中相都被堂而皇之地攻訐。</p>

而蕭寧——</p>

卻像是真的，什么都沒看見似的。</p>

他沒出聲。</p>

也沒制止。</p>

甚至，連那場朝會(huì)上的呵斥……都像是站在了新黨那一邊。</p>

“他……真的，是故意的嗎？”</p>

衛(wèi)清挽輕聲自語，語氣中透出一絲難以察覺的遲疑。</p>

她很少這樣。</p>

可今晚，她卻無法釋懷。</p>

小蓮從偏殿中端茶入內(nèi)，見她神色恍惚，便輕聲喚道：“娘娘，茶涼了?！?lt;/p>

衛(wèi)清挽回過神來，輕輕點(diǎn)頭，端起茶盞，卻未喝，只是指了指窗邊。</p>

“小蓮?！?lt;/p>

“你說，這幾日……你有沒有覺得，陛下，有些不一樣了？”</p>

小蓮一怔，手腳頓時(shí)有些不安，支支吾吾道：“奴婢……不敢妄言?！?lt;/p>

“這等大事，小蓮只是個(gè)伺候人衣食的丫頭，哪敢妄猜宮政?！?lt;/p>

衛(wèi)清挽笑了笑，沒有責(zé)怪，只低聲道：“你雖是丫頭，可也日日伺候在身邊，看得多，聽得多。”</p>

“有什么想法，說來聽聽。”</p>

小蓮低下頭，小聲道：“奴婢……只覺陛下這些日子心事頗重，有時(shí)候連夜未眠?！?lt;/p>

“可到底在想什么，奴婢真不敢妄測?！?lt;/p>

“新黨之事……奴婢更不敢插嘴?！?lt;/p>

她說著，悄悄望了衛(wèi)清挽一眼，又低頭行了一禮。</p>

衛(wèi)清挽看著她，微微頷首，又轉(zhuǎn)頭看向不遠(yuǎn)處安靜侍立的冰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