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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之夜

夜深，洛陵燈火闌珊。</p>

皇城深處，碧霞宮燈籠微搖，紅燭暗香，輕煙繚繞，簾幔低垂。</p>

檐角風鈴被夜風吹得輕顫，發(fā)出如泣如訴的低吟。</p>

月色如水，潑灑在檐下臺階上，一片銀白恍惚。</p>

宮中東側一處偏殿，衛(wèi)清挽身著素青宮衣，玉步生風，緩緩步入廳內(nèi)。</p>

廳中，郭儀、許居正、霍綱三人已等候良久。</p>

燈光映照下，這幾位朝中重臣神色凝重，衣袍未整，顯是匆匆趕至，心事難寧。</p>

衛(wèi)清挽緩緩坐于主位，抬手示意，輕聲道：“都坐吧。”</p>

三人起身行禮，落座后，皆沉默不語。</p>

偏殿內(nèi)一時寂然無聲，只有銅爐中檀香裊裊升起，在空中纏繞不散。</p>

良久，衛(wèi)清挽緩緩開口，語氣如風過寒林，雖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p>

“明日，便是比劍之日了?！?lt;/p>

一句話，如寒露滴落，冰入骨中。</p>

三人皆面色一沉，許居正率先點頭：</p>

“是。陛下意欲重提劍約，我們雖知阻攔無用，卻仍憂心難平。”</p>

郭儀沉聲道：</p>

“三劍之約，乃江湖絕命之局。秦玉京老而不衰，宗師之威，非凡人所能抗。我等雖信陛下之勇，然……此事，非血可解。”</p>

霍綱也皺眉：“圣上為國威自上生死擂，忠勇可贊。可若真有閃失，大堯何去何從？”</p>

衛(wèi)清挽微微頷首，面上看不出情緒波動，但目光卻如秋水般清寒。</p>

“夫君之心，我知?！彼p聲道。</p>

“若只是為了威望，他大可不必比劍。如今比劍，不過是為了正名，也是為了安定江湖人心?！?lt;/p>

“可我也知，”她語調(diào)轉低，似風中呢喃。</p>

“他能勝，自然最好；若不能勝……難道便要在那擂臺上，硬接三劍？”</p>

許居正頓時變色：“不可！陛下龍體，豈能做此兒戲？那可是秦玉京！”</p>

霍綱也沉聲道：“圣上若真有不敵之態(tài)，臣等寧愿擔罪，也要上前相勸?！?lt;/p>

郭儀神色更沉，眼角劃過一絲狠意：“到時候，就算全朝為之擔責，我等也斷不可讓陛下殞命臺上！”</p>

衛(wèi)清挽聽完，點了點頭，眼神終于多了一絲情緒，是藏不住的憂慮：“所以，我才請三位來此?！?lt;/p>

她看著三人，一字一句地道：</p>

“若真到了那一刻，夫君無法接下三劍，我希望你們?nèi)四艽俟?，出面阻止?！?lt;/p>

“讓這一戰(zhàn)，不再是死局?！?lt;/p>

許居正低聲道：“殿下之意，是要——認輸？”</p>

“不是認輸?！毙l(wèi)清挽搖頭，語氣堅定，“是臣子護君，百姓請命?！?lt;/p>

她緩緩起身，走至窗前，望著那月華灑落的皇宮蒼穹。</p>

“我已命人秘密在坊間鼓動萬民書之議?！彼p聲道。</p>

“若三位肯出面，配合我調(diào)度，召集文士、百姓聯(lián)名上表，朝野合力，求陛下勿為此事以命相搏。”</p>

“這樣一來——陛下已登擂，禮數(shù)已盡；三劍之約，形式已具。”</p>

“但一旦性命堪憂，便能順勢止劍?！?lt;/p>

她緩緩回頭，目光一掃三人：</p>

“屆時，朝中有言、民間有請，江湖有諒。哪怕接不下三劍，誰又能苛責他？”</p>

郭儀沉默了。</p>

霍綱也不言語。</p>

許居正緩緩閉目，片刻后長嘆一聲：“這也是……無奈之策?！?lt;/p>

郭儀點頭：“殿下此法，雖權謀手段，卻保得陛下周全，也保得百官面子、百姓信心?！?lt;/p>

“臣，愿行此事?！?lt;/p>

霍綱也點頭：“若能護得龍體，臣等……哪怕以身代罪，也在所不辭?！?lt;/p>

許居正睜眼，目光沉沉：“這一計，雖不光明，但確實穩(wěn)妥?！?lt;/p>

“我等三人，會親自出面聯(lián)絡朝中清流，調(diào)動輿論之力?！?lt;/p>

“明日之戰(zhàn)——陛下若可勝，自當成帝王威名；若不可勝，也斷不可血染長亭！”</p>

衛(wèi)清挽微微閉目，輕輕道：“謝三位?！?lt;/p>

一言落地，三人皆起身拱手，肅然道：“為陛下，為大堯，為蒼生，此是職責，不必多禮?！?lt;/p>

衛(wèi)清挽抬眸，唇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但那笑里，卻有無盡沉重與不舍。</p>

她輕聲道：“這天下之重，在他一人肩頭?？晌抑皇莻€女子，無法上陣，無法護駕?！?lt;/p>

“所能做的，不過是為他，籌謀一點退路罷了?！?lt;/p>

郭儀肅聲道：“殿下無愧母儀天下之位。”</p>

霍綱拱手：“陛下得殿下此助，乃大堯之幸?！?lt;/p>

許居正一揖到底：“此謀，此情，老臣敬佩。”</p>

月光瀉入窗欞，照得殿中光影斑駁，幾人影交錯在燭火之間，如同執(zhí)炬之人，于夜中奔走。</p>

衛(wèi)清挽輕聲道：“諸位，辛苦了?！?lt;/p>

“去吧——”</p>

“明日，是一場劫，也是一次試煉?！?lt;/p>

三人默然點頭，躬身告退，步履穩(wěn)重，神情莊嚴。</p>

簾幕之后，衛(wèi)清挽獨立殿中，長發(fā)如墨，眼神卻清亮如鏡。</p>

她看著那扇緊閉的宮門，輕輕開口，低語如風。</p>

“夫君……”</p>

“你要戰(zhàn)，我便為你清除所有阻礙?！?lt;/p>

“你要勝，我便為你聚攏所有人心?！?lt;/p>

“可若你戰(zhàn)敗……”</p>

“也請你記得……”</p>

“我為你，早備好了一條……活路。”</p>

殿外，風拂過宮墻，月華流瀉，百官之謀，百姓之請，皆已在夜色中，緩緩成形。</p>

而明日長亭之下，一劍，便是乾坤。</p>

夜未央，洛陵沉寂。</p>

可在某些角落，卻悄然燃起了星星燈火。</p>

郭儀、許居正、霍綱三人并肩行于夜色之間，未乘馬車，只披斗篷而行。</p>

夜風獵獵，卷起衣袂，吹散鬢角白發(fā)，三人卻步履堅定，神色肅然。</p>

這是他們許久未有過的行走——</p>

不是入朝赴政，不是宴請賓朋，更非操持國事，而是為一人。</p>

為陛下。</p>

為了那位，甘愿以一己之軀，赴那三劍之約的少年天子。</p>

“人心可聚否？”許居正低聲問。</p>

郭儀道：“若不能，我們便替百姓寫?！?lt;/p>

霍綱卻忽然搖頭，目光堅定：“不，我們不替他們寫，我們?nèi)ァ屗麄冏约簩??！?lt;/p>

“寫那一紙，請陛下留命的……真心之書。”</p>

“到時候，真有不測，我們代百官，萬民書代民心！”</p>

……</p>

就這樣，三位大臣，在黑夜之中，悄然踏入了洛陵坊間。</p>

押。</p>

“我們只盼，陛下平安?！?lt;/p>

“劍臺之上，不論輸贏。”</p>

“只盼，陛下能活著回來?！?lt;/p>

……</p>

到了天色微亮時，三人回到定所，收得萬民書近三千余份！</p>

皆是百姓親筆！</p>

郭儀望著那摞起如山的請愿書，一時語塞。</p>

許居正老眼微紅，顫聲道：“百姓……從未讓人失望?！?lt;/p>

霍綱則一掌重重拍在桌上，淚笑交加：“這民心……才是真正的金湯城墻??！”</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