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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下來了

榮禧堂佛堂那股沉膩的檀香味，混著角落里一點(diǎn)驅(qū)不散的霉腐氣，絲絲縷縷地纏在人鼻端，久了便有些透不過氣。</p>

雕花窗欞透進(jìn)的光線也像是隔了一層塵，昏蒙蒙地落在跪在蒲團(tuán)上的夏歡身上。</p>

她伏低身體，額頭緊緊貼著冰涼的青磚地磚。</p>

戚氏坐在上首的紫檀木圈椅里，手里捻著一串烏木佛珠，半闔著眼瞼，臉上沒有表情，仿佛眼前沒有夏歡這個人。</p>

夏歡動了動干裂的嘴唇，喉嚨因?yàn)橄惹澳菆龊翢o準(zhǔn)備的告發(fā)而喊得沙啞，此刻每個字都像砂紙摩擦：“老夫人……婢妾真的看清了……東暖閣后頭那件扔出來的沾了血的……”</p>

她聲音越來越低，帶著無法言說的恐懼，“是、是小產(chǎn)的征兆無疑。婢妾有經(jīng)驗(yàn)……”</p>

佛珠捻動的細(xì)碎聲音倏然停了。</p>

整個佛堂陷入一片死寂，連那絲若有似無的霉味都仿佛凝固了。</p>

夏歡伏在地上的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發(fā)抖。</p>

然后她聽到頭頂上傳來一聲清晰的吸氣聲。</p>

“哦？”戚氏的聲音緩緩響起，她抬起眼皮，那雙平日里看著慈祥溫和的眼睛，此刻渾濁而銳利。</p>

“你看清了？章姨娘小產(chǎn)？”</p>

夏歡感覺到那目光，背上浸出的冷汗混著傷口的疼，刺骨冰涼。</p>

她咬牙，更加用力地磕下去，額頭觸地的聲音沉悶：“婢妾不敢欺瞞老夫人！雖未親見血泊，但那東西……那樣子絕不會錯！定是足月的小產(chǎn)！”</p>

“證據(jù)。”戚氏吐出兩個字，冰冷得不帶一絲情緒，“除了你那張嘴。直接能拿得出手的證據(jù)。那張血污的布？人證？接生的穩(wěn)婆？”</p>

夏歡的身子猛地僵住，像被凍住了。她哪里有直接證據(jù)？</p>

那東西早不知被婷姨娘的心腹處理到哪里去了！哪里敢有外人看見？穩(wěn)婆？婷姨娘根本沒用府里備案的穩(wěn)婆！</p>

她伏在地上，抖得如同秋風(fēng)里的落葉，一句話也答不上來。</p>

漫長的沉默像是要把人勒死。</p>

夏歡的心一點(diǎn)點(diǎn)沉下去，冰冷的恐懼攫住了她。</p>

然而，預(yù)期的雷霆震怒并未降臨。</p>

一聲極輕極緩的嘆息，帶著種塵埃落定般的疲憊，在頭頂響起。</p>

夏歡驚惶地抬起一點(diǎn)點(diǎn)視線。</p>

她看見戚氏緊抿的唇線一點(diǎn)點(diǎn)松弛下來，嘴角甚至奇異地向上牽起了一點(diǎn)微弱的弧度。</p>

那層平日慣見慈祥和藹的笑意，像一層精致的油彩，緩慢而穩(wěn)定地重新覆滿她的臉，眉眼間的刻痕都似乎被熨平了些許。</p>

這變化詭異得讓夏歡脊背發(fā)涼。</p>

“起來吧，”戚氏的聲音恢復(fù)了往日的那種溫和，語調(diào)甚至帶上點(diǎn)安撫，“可憐見的，跪那么久。高嬤嬤——”</p>

一直在門邊垂手肅立、像個冷硬石雕般的高嬤嬤立刻上前一步：“老奴在?！?lt;/p>

“傳我的意思，夏姨娘此番雖有錯在前，但念在她伺候侯爺一場，又為府中……咳咳……也算盡了心力，更兼已有悔過之心。杖責(zé)已施，其過便暫且赦了。饒她不死?！?lt;/p>

夏歡猛地抬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渾濁的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