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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冤

戚氏端坐榻上，目光深沉地注視著跪在面前聲淚俱下的兒媳。章梓涵的哭訴情真意切，句句在理，將她架在了一個必須主持公道的火爐上。</p>

戚氏心中掠過一絲極其細(xì)微的異樣感，覺得章梓涵的反應(yīng)似乎有些過于激烈，時機也過于湊巧，但這點異樣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間被洶涌的“事實”淹沒，讓她一時也抓不住頭緒。</p>

眼下，眾目睽睽，兒媳哭訴姨娘害她心腹，甚至危及自身，若她這個主母再不出面，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更會寒了正室的心。</p>

戚氏再次掩唇，發(fā)出幾聲虛弱的咳嗽，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家宅陰私攪得心力交瘁。</p>

她疲憊地朝高嬤嬤擺了擺手，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p>

“去！即刻去把章燕婷給我叫到榮禧苑來！我倒要問問她，她陪嫁來的護院，究竟想在這侯府翻出什么浪來！”</p>

“是，老夫人?！备邒邒呱袂槊C然，領(lǐng)命匆匆退下。</p>

……</p>

摘星樓內(nèi)，暖意融融。章燕婷正對著一面打磨光亮的銅鏡，慢條斯理地梳妝打扮。</p>

鏡中人眉眼精致，她嘴角噙著一絲得意的冷笑，心中盤算著：只等吳七那邊得手，拿住了春喜的把柄，她便要立刻去驚鴻苑，好好“拜訪”一下她那高高在上的嫡姐章梓涵，看她還能如何囂張！</p>

然而，她唇上的胭脂尚未點勻，急促的腳步聲便打破了寧靜。</p>

高嬤嬤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面色沉肅，語氣冰冷得不帶一絲暖意：“婷姨娘，老夫人傳您即刻去榮禧苑問話。”</p>

章燕婷手中點唇的筆一頓，緩緩轉(zhuǎn)過身來，眼中閃過一絲被打斷的不悅與疑惑：“婆母此時傳我？嬤嬤，我這妝才畫了一半，還有些要緊事需處置，可否勞煩嬤嬤回稟婆母一聲，容我稍后……”</p>

“老夫人有命，請姨娘立刻就去?！备邒邒叽驍嗨脑?，語氣斬釘截鐵，毫無轉(zhuǎn)圜余地。</p>

章燕婷心頭火起，暗罵：這倚老賣老的老虔婆，仗著在老夫人跟前有幾分臉面，竟敢對本姨娘如此頤指氣使！</p>

但她深知高嬤嬤在戚氏面前的分量，面上卻不敢顯露分毫，強壓下怒氣，擠出一個略顯僵硬的笑容：“高嬤嬤可知，婆母突然傳喚，所為何事？”她試圖探聽口風(fēng)。</p>

高嬤嬤眼皮都未抬一下，只硬邦邦地道：“姨娘去了便知。老夫人等著呢?！?lt;/p>

章燕婷碰了個軟釘子，心中更是惱怒，卻也不敢再拖延。</p>

她對著鏡子草草抿了抿唇上的胭脂，眼底掠過一絲陰霾，起身道：“好，待我畫完這半只眉，便隨嬤嬤去?！?lt;/p>

她刻意放緩動作，拿起眉黛，對著鏡子細(xì)細(xì)描畫，既是拖延時間平復(fù)心緒，也是不愿顯得自己太過順從，失了姨娘的體面。</p>

一絲不安的預(yù)感，悄然爬上了心頭。</p>

……</p>

此時的主院。</p>

康遠(yuǎn)瑞恰逢休沐，難得偷閑，正圍坐在暖融融的炭爐旁，審閱著案幾上的公務(wù)文書。</p>

爐火的暖意驅(qū)散了屋外的酷寒，室內(nèi)一派靜謐安閑。</p>

夏歡侍立一旁，動作輕巧地為他續(xù)著溫?zé)岬南丬?，姿態(tài)恭順，眉目低垂，看似一派溫婉。</p>

忽地，門簾被猛地掀開，一股刺骨的寒氣裹挾著風(fēng)雪涌入。</p>

一個小廝臉色煞白，慌慌張張地奔進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顫抖：“侯爺！大事不好了！婷姨娘……婷姨娘的人，把夫人跟前的大丫鬟春喜……推進西園的寒池里了！眼下……眼下昏迷不醒??！”</p>

“什么？！”</p>

康遠(yuǎn)瑞驚得霍然起身，手中公文“啪”地一聲掉落在厚絨地毯上，墨跡未干的筆尖在紙上洇開一團刺目的烏黑。</p>

夏歡緊跟著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呼，纖手掩住朱唇，眸中瞬間蓄滿了驚惶與難以置信：“侯爺！天吶！婷姨娘……她竟真的對春喜姐姐下此毒手了？！”</p>

那聲音里，恰到好處地?fù)街@懼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暗示。</p>

康遠(yuǎn)瑞胸中怒火騰地?zé)?，臉色鐵青，咬牙道：“本侯只道冷落她幾日，讓她在摘星樓好好反省，她便能知錯收斂！萬沒想到她非但不知悔改，反倒變本加厲，手段愈發(fā)陰毒狠辣！走！即刻隨我去榮禧苑！”</p>

話音未落，他猛地一甩袍袖，帶著一身凜冽的寒氣，朝著榮禧苑的方向疾步而去。</p>

夏歡立在原地，看著康遠(yuǎn)瑞怒氣沖沖消失在風(fēng)雪中的背影，方才那驚惶的神色如潮水般褪去，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而意味深長的笑意。</p>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p>

章燕婷和章梓涵若不斗得你死我活，兩敗俱傷，她這個小小的通房丫鬟，又如何能覓得那上位的良機？</p>

摘星樓通往榮禧苑的路上。</p>

章燕婷裹緊了身上厚實的狐裘斗篷，亦步亦趨地跟在高嬤嬤身后。</p>

寒風(fēng)如刀，刮在臉上生疼。</p>

一路行來，遇到的灑掃丫鬟、整理園圃的護院，但凡看見她，神色都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怪異，眼神躲閃，竊竊私語，待她走近又立刻噤聲垂首。</p>

章燕婷不由得蹙緊了柳眉，心頭疑云密布。</p>

這兩日風(fēng)雪甚大，她借口胎氣不穩(wěn)需靜養(yǎng)，一直待在摘星樓里，未曾去榮禧苑給婆母戚氏晨昏定省，婆母那邊也一直未曾派人來催問。</p>

怎么今日風(fēng)雪未歇，反倒突然傳召？難道……是交代吳七去辦的那樁隱秘事，出了什么岔子？</p>

她心頭猛地一緊，腳步下意識地停了下來，倏然轉(zhuǎn)身，目光銳利地看向身后半步之遙的高嬤嬤。</p>

高嬤嬤被她這突兀的動作弄得一怔，剛想開口詢問。</p>

章燕婷臉上迅速堆起一抹謙和的笑容，動作卻極快地從袖籠里摸出一小包銀瓜子，不由分說地塞進高嬤嬤那凍得有些發(fā)紅的手中，指尖冰涼。</p>

“高嬤嬤，”她壓低了聲音，“婆母那邊究竟何事喚我？還望嬤嬤看在往日情分上，不吝提點一二，燕婷感激不盡?！彼浑p美目緊緊鎖住高嬤嬤的臉，不放過任何一絲細(xì)微的表情變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