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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

寒風卷著細雪拍打在雕花窗欞上，章燕婷踩著繡金線錦緞鞋往前邁了一步，鬢間金步搖隨著動作晃出冷光：“母親何必同她多費口舌？既不肯跪，喚護院進來打斷她的腿便是！”</p>

她斜眼瞥向立在門邊的春喜，嘴角噙著譏笑。</p>

這章府后院如今是她們母女的天下，章梓涵不過帶了個瘦弱丫鬟，能翻出什么浪來。</p>

“西魏律例有載，無故毆打朝廷命婦者，輕則抄沒家產，重則流徙三千里。”章梓涵攏了攏狐裘領口，嗓音清泠如檐下冰棱，“父親雖官居四品，能保母親免受牢獄之災，可祖父最重家聲?！?lt;/p>

鄒氏涂著丹蔻的指甲猛地掐進掌心，扭頭壓低聲音問女兒：“當真有這律條？”</p>

“她慣會唬人！準時瞎編的！”章燕婷從鼻子里哼出聲，翡翠耳墜在頰邊亂顫。</p>

“母親若是不信，何不請溫先生來問？”章梓涵截住話頭，目光掃過窗外覆雪的青松。</p>

那位從大學士府請來的老夫子，此刻應當正在東廂教導小公子章嘉鴻作策論。</p>

鄒氏臉色忽青忽白。</p>

溫先生是出了名的迂直，若知曉她們?yōu)殡y侯府夫人，怕是要將這事原原本本記在家訓里。</p>

她忽地瞥見春喜凍得發(fā)紅的臉頰，眼底閃過狠厲：“主子我動不得，這賤婢總打得！來人——”</p>

兩個粗使婆子應聲而入，不由分說將春喜拖到院中。</p>

青石板上的積雪被踩出凌亂腳印，春喜單薄的棉衣瞬間洇出濕痕。</p>

“春喜服侍不周，杖四十！”鄒氏扶著黃花梨圈椅起身，腕間金鐲撞出脆響。</p>

章梓涵繡著纏枝蓮紋的袖口微動，攔在舉著刑杖的護院身前：“且慢！”</p>

“怎的？”章燕婷撫著滾了銀狐毛的袖緣，笑得花枝亂顫，“莫不是這丫鬟也碰不得？她可是章家的奴才！”</p>

“母親要打便打，只是……”章梓涵從袖中抽出一疊泛黃紙箋，玉指輕彈，“看完這些再動手不遲?！?lt;/p>

鄒氏接過時還帶著三分不屑，待看清紙上墨跡，精心描畫的柳葉眉漸漸擰作一團。</p>

七年間，胭脂鋪子的賒賬、綢緞莊的尾款、書院修繕的工錢......林林總總竟逾二十萬兩白銀。</p>

“你！”鄒氏指尖發(fā)抖，金箔護甲刮過紙面發(fā)出刺耳聲響。</p>

章燕婷湊過來瞧，頓時變了臉色：“侯爺豈會為這點銀子向母親討要？”</p>

“這點？”章梓涵輕笑一聲，腕間翡翠鐲子映著雪光，“二十萬兩夠在朱雀街置辦三進宅院了。侯爺近日正為軍餉發(fā)愁，手頭緊著呢！”</p>

話音未落，鄒氏已急急擺手。兩個護院面面相覷，終是松開了春喜。</p>

小丫鬟踉蹌著撲到章梓涵腳邊，凍紫的唇瓣直打顫。</p>

“去廊下候著?！闭妈骱嫠魅ゼ珙^碎雪，轉身時眸光驟冷，“從今往后，我給章府每月一千兩的貼補就此斷了。”</p>

“吃里扒外的孽障！”鄒氏猛地拍案，震得茶盞叮當，“若不是我將你記作嫡女，你能嫁進康家？能在侯府威風凜凜？”</p>

章燕婷忙攙住母親，丹鳳眼斜挑：“就是！母親再怎么說都是你的嫡母，便是讓你跪上三天三夜也是合乎規(guī)矩的！”</p>

章梓涵指尖撫過袖口纏枝紋，迎著鄒氏鐵青的臉色，輕笑：“當年母親肯將我記在名下，原是因著我拿出了生母留下的三萬兩私產。契書原件此刻正供在祠堂，母親若是不愿再做這名義上的娘親也不是不可以?！?lt;/p>

她忽然從春喜捧著的錦匣中抽出一卷泛黃紙箋，“不如現下便請族老們做個見證，您歸還三萬兩的銀錢，我自請除籍?！?l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