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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其妙（二）

李瑤站在窗邊，看著那只鍍著金邊的鴿子消失在天際，指尖還殘留著想象中陽光的溫度。她打了個哈欠，眼角沁出些許濕潤，這才意識到自己一夜未眠。電腦屏幕還亮著，郵件發(fā)送成功的提示像顆投入湖面的石子，只泛起短暫的漣漪便歸于平靜。</p>

她轉身走向衛(wèi)生間，鏡子里的自己臉色蒼白，卻有種奇異的清明。洗了把冷水臉，冰涼的水珠順著臉頰滑落，滴在洗手臺上，濺起細小的水花。她盯著水面上晃動的倒影，突然覺得陌生。這個連續(xù)熬了兩個通宵的女人，真的是自己嗎？</p>

廚房傳來輕微的聲響，她走過去一看，原來是昨晚沒關緊的窗戶被風吹得吱呀作響。窗外的天已經大亮，樓下的早點攤又支了起來，油條在油鍋里翻滾的滋滋聲順著風飄進來，混著豆?jié){的甜香。她的肚子不合時宜地叫了起來，這才想起從昨天中午那盒沙拉后，就沒正經吃過東西。</p>

打開冰箱，里面空空如也，只剩下幾個干癟的西紅柿。她嘆了口氣，轉身在櫥柜里翻找，終于找到一包掛面。燒水煮面時，她靠在灶臺邊發(fā)呆，火苗舔著鍋底，發(fā)出微弱的噼啪聲。面條在沸水里翻滾，像一群不安分的思緒。</p>

吃面條時，她打開手機，看到總監(jiān)凌晨五點回復的郵件：“已閱，思路清晰，上午十點討論細節(jié)?！毙呐K猛地一跳，嘴里的面條差點沒咽下去。她快速回復了“好的”，指尖因為用力而有些發(fā)白。</p>

換衣服時，她又看到了那件被揉成一團的真絲襯衫。鬼使神差地，她把襯衫撿起來，鋪平在床。領口那顆歪掉的紐扣像個挑釁的符號，她找來針線，深吸一口氣，慢慢縫了起來。這一次，線很聽話，沒有打結。當最后一針穿過布料，她打了個漂亮的結，看著那顆歸位的紐扣，嘴角竟然有了一絲微不可察的上揚。</p>

出門時，陽光正好。她沒有像往常一樣匆匆忙忙，而是慢慢走在人行道上。晨練的老人打著太極，動作舒緩得像流水；背著書包的小孩蹦蹦跳跳地跑過，書包上的鈴鐺叮當作響；清潔工揮動著掃帚，把落葉歸成一小堆。這一切都那么平和，與她內心的躁動形成鮮明的對比。</p>

公交車站臺上，她遇到了那個大聲講電話的男人，今天他的聲音小了很多，語氣也溫和了些。李瑤找了個空位站定，看著車窗外緩緩后退的街景，突然覺得公交車搖晃的節(jié)奏也沒那么令人煩躁了。</p>

走進會議室時，里面已經坐了不少人?？偙O(jiān)坐在主位，臉上帶著難得的笑意；老周坐在他旁邊，手里拿著平板電腦，不知道在看什么；小林也來了，手里捧著一摞資料，看到李瑤進來，眼睛亮了一下，朝她點了點頭。</p>

李瑤找了個靠后的位置坐下，把筆記本攤開。紙張摩擦的聲音在安靜的會議室里顯得格外清晰，她下意識地放輕了動作?？偙O(jiān)清了清嗓子，開始講話，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p>

李瑤認真地聽著，手里的筆在紙上飛快地記錄。當總監(jiān)提到她的方案時，她的心跳驟然加速，握著筆的手微微收緊。“李瑤這次的方案，進步很大。”總監(jiān)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帶著贊許，“尤其是對市場趨勢的分析，很有見地。”</p>

周圍響起幾聲低低的議論，李瑤感覺臉頰有些發(fā)燙。她低下頭，假裝整理資料，眼角的余光卻瞥見老周嘴角撇了一下，那表情像吞了只蒼蠅。她的心猛地一沉，剛剛升起的一絲喜悅瞬間被沖淡了。</p>

討論進行到一半，老周突然開口：“我覺得這個方案雖然思路清晰，但執(zhí)行起來可能有難度?！彼痤^，目光掃過眾人，最后落在李瑤身上，“比如這個推廣渠道，成本太高，性價比不一定好?！?lt;/p>

李瑤皺起眉頭，剛想反駁，總監(jiān)卻擺了擺手：“老周的顧慮有道理，李瑤，你再研究一下，看看有沒有更合適的渠道?！?lt;/p>

她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點了點頭：“好的，我會再查一下資料?！毙睦飬s像塞了團棉花，悶得發(fā)慌。她知道老周是故意的，自從上次項目獎金的事情后，他就處處針對自己。</p>

會議結束后，小林走過來，小聲說：“瑤姐，你的方案真的很棒，老周就是嫉妒?！崩瞵幟銖娦α诵?，拍了拍她的肩膀：“沒事，他說的也有道理?！?lt;/p>

回到座位，她打開電腦，開始查找新的推廣渠道。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數據像螞蟻一樣爬來爬去，看得她眼睛發(fā)澀。她揉了揉太陽穴，端起桌上的水杯，才發(fā)現里面早就空了。</p>

去茶水間打水時，聽到兩個同事在小聲議論?！澳阏f李瑤這次是不是走了什么后門？”“不好說啊，之前她的方案可不是這樣的?！薄拔铱词抢现芄室獾箅y，誰不知道他想把這個項目搶過去?！?lt;/p>

李瑤端著水杯的手一抖，水灑在了手背上。冰涼的液體讓她打了個寒顫，她轉身就走，腳步快得像在逃跑。回到座位，她趴在桌上，把臉埋在臂彎里。同事們的議論聲像針一樣扎在心上，密密麻麻的疼。</p>

午飯時間，李瑤沒有去食堂，也沒有點外賣。她坐在座位上，看著電腦屏幕上的推廣渠道資料，胃里隱隱作痛。她想起醫(yī)生的叮囑，摸了摸口袋里的藥，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吃。</p>

小林端著餐盤過來，放在她旁邊：“瑤姐，我?guī)湍愦蛄孙?，快吃吧?！辈捅P里有青菜、紅燒肉和米飯，冒著熱氣。李瑤抬起頭，看著小林真誠的眼睛，心里一陣暖流涌過?！爸x謝你，小林?！?lt;/p>

“不客氣。”小林笑著說，“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lt;/p>

李瑤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來。紅燒肉的味道很好，肥而不膩，讓她想起媽媽做的紅燒肉。小時候，每次她生病，媽媽都會做紅燒肉給她吃，說吃了就有精神了。</p>

吃到一半，手機響了，是媽媽打來的。李瑤看了看周圍，走到走廊接起電話。“瑤瑤，吃飯了嗎？”媽媽的聲音帶著熟悉的溫暖。</p>

“吃了，在公司食堂吃的?！崩瞵幷f，聲音有些哽咽。</p>

“那就好?！眿寢岊D了頓，又說，“你王阿姨說的那個男孩，我看了照片，人挺精神的，你就見一面吧，好不好？”</p>

李瑤的眉頭瞬間皺了起來，心里的煩躁又冒了出來。“媽，我說了我忙，沒時間。”</p>

“再忙也得找對象啊，你都多大了？”媽媽的聲音提高了些，“你看看你表妹，孩子都兩歲了?！?lt;/p>

“我和她不一樣?！崩瞵幍穆曇粢灿擦似饋?，“我的事不用你操心。”</p>

“我不操心誰操心？”媽媽的聲音帶著委屈，“我和你爸就你一個女兒，還能不管你嗎？”</p>

李瑤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里的火氣：“媽，我現在在上班，不說了?！闭f完，她就掛了電話，胸口因為生氣而劇烈起伏。</p>

回到座位，飯已經涼了。她看著餐盤里剩下的飯菜，突然沒了胃口。小林看著她，小心翼翼地問：“瑤姐，怎么了？”</p>

“沒事?！崩瞵帗u了搖頭，把餐盤推到一邊，“我先出去一下?！?lt;/p>

她走到樓下的公園，找了個長椅坐下。午后的陽光很暖，照在身上讓人有些犯困。公園里有很多人，老人在打太極，小孩在追逐嬉戲，情侶在低聲說著情話。這一切都那么美好，卻讓她覺得更加孤獨。</p>

她拿出手機，翻到爸爸的號碼，想打個電話，卻又放下了。她知道爸爸一定會勸她，會說媽媽是為了她好?？伤褪遣幌肼?，不想被安排，不想活在別人的期待里。</p>

手機又響了，是閨蜜發(fā)來的消息：“晚上還去老地方嗎？我心情不好，想喝點酒?！?lt;/p>

李瑤看著消息，猶豫了一下。她想起昨晚改方案的專注，想起天亮時看到的那縷陽光。她回復：“不去了，我有點累，想早點回家休息。”</p>

發(fā)送完消息，她站起身，慢慢往公司走。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地上，形成斑駁的光影。她踩著那些光影，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心里的煩躁似乎減輕了一些。也許，她真的該好好休息一下了。</p>

下午的工作還算順利，李瑤找到了幾個更合適的推廣渠道，整理成文檔發(fā)給了總監(jiān)?？偙O(jiān)很快回復了“可以”，讓她松了口氣。她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看向窗外。</p>

夕陽西下，天空被染成了橘紅色，云朵像被打翻的顏料，絢爛而奪目。樓下的車水馬龍漸漸變得模糊，車燈像流動的星星，在暮色中閃爍。李瑤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沖動，她想出去走走，想看看這黃昏的美景。</p>

她收拾好東西，提前下班了。走出辦公樓，晚風拂面而來，帶著一絲涼意，讓她精神一振。她沿著街道慢慢走著，看著路邊的行人，看著街邊的店鋪，感受著這座城市的煙火氣。</p>

路過一家花店，她停下了腳步。櫥窗里擺放著各種各樣的鮮花，玫瑰、百合、向日葵……爭奇斗艷，芬芳撲鼻。她想起早上看到的那個穿校服的女孩，想起她手里舉著的向日葵。鬼使神差地，她走了進去，買了一束向日葵。</p>

花店老板是個年輕的女孩，笑著說：“向日葵象征著陽光和希望，很適合你?！崩瞵幮α诵Γ瑳]有說話。她捧著那束向日葵，走在黃昏的街道上，感覺自己像個偷了陽光的孩子。</p>

走到小區(qū)門口，她看到了那個賣花的老太太。老太太還在推著三輪車，車上的花已經所剩無幾。李瑤走過去，把手里的向日葵遞給她：“阿姨，這束花送給您?！?lt;/p>

老太太愣住了，隨即露出了驚喜的笑容：“姑娘，這怎么好意思？”</p>

“沒事，我看您的花快賣完了，這束給您添添喜氣?！崩瞵幮χf。</p>

“那太謝謝你了，姑娘?！崩咸舆^向日葵，小心翼翼地放在車上，“你真是個好人?！?lt;/p>

李瑤笑了笑，轉身走進了小區(qū)。她的心里暖暖的，比收到任何禮物都開心。也許，幫助別人真的能讓自己快樂。</p>

回到家，她把向日葵插進花瓶里，放在客廳的桌子上。黃色的花瓣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明亮，給這個冷清的房間增添了一絲生機。她換了身舒服的衣服，躺在沙發(fā)上，打開電視，卻沒有看，只是靜靜地聽著里面的聲音。</p>

手機響了，是媽媽打來的。李瑤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艾幀?，你下班了嗎？”媽媽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p>

“嗯，剛到家?！崩瞵幷f。</p>

“今天早上的事，媽不該說你，你別往心里去?！眿寢尩穆曇魩е敢?。</p>

李瑤的心里一酸：“媽，對不起，我不該跟你發(fā)脾氣?！?lt;/p>

“沒事，母女倆哪有隔夜仇。”媽媽笑了笑，“對了，那個男孩說這周末有空，你看你……”</p>

李瑤想了想，說：“好吧，我這周末有空，見一面吧?！?lt;/p>

媽媽的聲音立刻變得興奮起來：“真的嗎？太好了！我這就跟你王阿姨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