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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有事問閻王

陳硯秋是被凍醒的。</p>

不是冬夜棉被滑脫的那種冷，而是一種浸透骨髓的寒，像整個人沉在結(jié)了冰的井水里，連睫毛上都凝著細碎的白霜。他猛地睜開眼，卻發(fā)現(xiàn)自己并非躺在熟悉的臥室里。</p>

頭頂是鉛灰色的穹頂，看不到星月，只有無數(shù)盞青綠色的燈籠懸在半空，燈籠穗子垂著暗紫色的流蘇，在穿堂風(fēng)里無聲搖晃。腳下踩著的青石板濕滑冰冷，縫隙里還滲著暗紅色的黏液，散發(fā)著鐵銹與腐草混合的怪味。</p>

“這是哪兒？”他喃喃自語，喉嚨干澀得像吞了砂紙。</p>

身后忽然傳來鎖鏈拖地的聲響，嘩啦啦地擦過石板，帶著令人牙酸的摩擦音。陳硯秋猛地回頭，看見兩個身影正從霧里走出來。左邊的穿白衫，面白如紙，帽檐上寫著“一見生財”；右邊的穿黑衫，臉黑似炭，帽檐上是“天下太平”。</p>

黑白無常。</p>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陳硯秋的膝蓋就不受控制地發(fā)軟。他想跑，可雙腿像灌了鉛，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兩個身影越走越近。白無常的舌頭拖得老長，黑無常手里的鎖鏈泛著幽光，每晃動一下，就有細碎的冰碴子落下來。</p>

“陳硯秋？”白無常的聲音像破鑼，震得他耳膜發(fā)麻。</p>

他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冷汗順著額角滑進衣領(lǐng)，與那徹骨的寒意混在一起，讓他渾身發(fā)抖。</p>

“閻王有請?！焙跓o常的聲音更低沉，像從地底下鉆出來的。</p>

鎖鏈突然纏上他的手腕，冰涼的觸感瞬間傳遍全身。陳硯秋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腳下的石板開始移動，周圍的景象像被揉碎的水墨畫，飛速向后倒退。青燈籠變成了模糊的光帶，耳邊的風(fēng)聲里夾雜著無數(shù)細碎的哭嚎，像是有無數(shù)人在黑暗中掙扎。</p>

不知過了多久，腳下的晃動停了。陳硯秋踉蹌著站穩(wěn)，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座巨大的宮殿前。殿門是烏木做的，上面雕著密密麻麻的鬼紋，門楣上掛著塊匾額，寫著“閻羅殿”三個金字，只是那金色看著發(fā)暗，像是蒙著一層血垢。</p>

殿內(nèi)傳來一陣梆子聲，黑白無常推了他一把，“進去吧，閻王爺?shù)戎??！?lt;/p>

陳硯秋腿肚子轉(zhuǎn)筋，硬著頭皮往里走。殿里比外面更冷，空氣中飄著一股淡淡的檀香，卻蓋不住那股揮之不去的腐朽味。正中央的高臺上坐著個穿黑袍的身影，臉隱在陰影里，只能看見他頷下的長須垂到胸前，手里把玩著一串骷髏頭串成的念珠。</p>

“下跪者何人？”高臺上的聲音響起，不高，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震得整個大殿都嗡嗡作響。</p>

“草民陳硯秋?！彼班弁ā币宦暪蛳?，膝蓋磕在冰涼的金磚上，疼得他齜牙咧嘴。</p>

“你可知為何喚你前來？”閻王的聲音聽不出喜怒。</p>

陳硯秋愣了一下，隨即想起自己來這兒的目的。這些日子，他總在新聞上看到年輕人猝死的消息，公司樓下的咖啡店老板才三十歲，前幾天突然倒在吧臺后就沒醒過來。他夜里總做噩夢，夢見那些年輕的魂魄在黑暗里哭，今天晚上更是直接夢游到了這陰曹地府。</p>

“草民……草民想問閻王爺一事?！彼钠鹩職猓ь^看向高臺上的身影，“為何今年去世的人，多是年輕人？”</p>

閻王沉默了片刻，念珠轉(zhuǎn)動的聲音在寂靜的大殿里格外清晰。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你隨我來?！?lt;/p>

陳硯秋只覺得眼前一花，再睜眼時已經(jīng)站在一條河邊。河水是渾濁的黃色，水面上漂浮著無數(shù)半透明的人影，都是些年輕人，有的在哭，有的在發(fā)呆，還有的拼命想往岸上爬，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拽回水里。</p>

“這是忘川河，”閻王的聲音在他身邊響起，“這些都是今年新死的魂魄，還沒到投胎的時候?！?lt;/p>

陳硯秋看著那些年輕的面孔，心里一陣發(fā)緊。他認出其中一個女孩，是前段時間網(wǎng)上熱議的網(wǎng)紅，據(jù)說因為減肥過度猝死了。還有個穿球衣的男孩，看著像個大學(xué)生，他記得新聞里說，那孩子在球場上跑著跑著就倒了。</p>

“他們……他們怎么會這樣？”陳硯秋的聲音有些發(fā)顫。</p>

閻王指著河面上一個穿西裝的年輕人：“他叫林浩，二十九歲，程序員。連續(xù)加班三個月，每天只睡四個小時，最后在電腦前猝死了?！?lt;/p>

又指向一個戴眼鏡的女孩：“她叫蘇曉，二十五歲，護士。疫情期間連續(xù)工作了四十多個小時，暈倒在病房里，再也沒醒過來?！?lt;/p>

陳硯秋的心像被什么東西揪緊了。他看著那些年輕的魂魄在忘川河里掙扎，突然明白過來，這些年輕人的死，并非都是意外。</p>

“可是，”他不解地問，“生死有命，難道他們的陽壽本該如此？”</p>

閻王嘆了口氣：“生死簿上的確有他們的陽壽，可他們自己不愛惜身體，硬生生把陽壽耗盡了。你看那個穿潮牌的小子，”他指向一個染著綠頭發(fā)的年輕人，“他叫趙磊，二十二歲，每天晚上泡酒吧，抽煙喝酒樣樣來，最后酒精中毒死了。他的陽壽本該有六十八歲。”</p>

陳硯秋愣住了。他看著那個綠頭發(fā)的年輕人在水里茫然地游著，心里五味雜陳。</p>

“還有那個穿校服的女孩，”閻王又指向一個梳著馬尾辮的少女，“她叫李婷，十七歲，高三學(xué)生。因為高考壓力太大，從教學(xué)樓跳了下來。她的陽壽還有五十年?！?lt;/p>

陳硯秋的眼眶有些發(fā)熱。他想起自己高考的時候，也曾經(jīng)壓力大到整夜睡不著覺，只是他沒像那個女孩一樣走上絕路。</p>

“閻王爺，”他輕聲問，“難道就沒有辦法救救他們嗎？”</p>

閻王搖了搖頭：“陽間的事，自有陽間的規(guī)矩。他們自己選擇了這條路，誰也幫不了?！彼D了頓，又說：“你再跟我來看看?！?lt;/p>

眼前的景象又變了，這次是在一座巨大的宮殿里。宮殿的墻壁上掛著無數(shù)面鏡子，每面鏡子里都映著一個年輕人的身影，都是些還活著的人。</p>

“這些是陽間的年輕人，”閻王解釋道，“你看他們在做什么。”</p>

陳硯秋湊近一面鏡子，里面是個男孩，正坐在電腦前打游戲，眼睛熬得通紅，桌上擺著好幾個空了的泡面桶。他看了看旁邊的鏡子，里面是個女孩，正在直播間里唱歌，臉色蒼白得像紙，咳嗽得厲害卻還在強撐著。</p>

“他們……他們這是在透支生命啊?！标惓幥镟卣f。</p>

“是啊，”閻王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無奈，“現(xiàn)在的年輕人，總覺得自己年輕，身體扛得住，拼命工作，拼命玩，從來不知道愛惜自己。等到身體垮了，才后悔莫及，可那時候已經(jīng)晚了?！?lt;/p>

陳硯秋想起自己，這些年為了打拼，也常常熬夜加班，飲食不規(guī)律，上次體檢還查出了慢性胃炎。他突然有些害怕，害怕自己哪天也會像鏡子里的那些人一樣，把身體搞垮。</p>

“閻王爺，”他鄭重地說，“我明白了。謝謝您讓我看到這些?！?lt;/p>

閻王點了點頭：“你能明白就好?；厝グ?，告訴陽間的年輕人，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別等到了這兒，才后悔當(dāng)初沒好好活著?！?lt;/p>

陳硯秋還想說些什么，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他拼命想抓住什么，卻只抓到一把冰冷的空氣。</p>

“記住我的話……”閻王的聲音在他耳邊漸漸遠去。</p>

“??！”陳硯秋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渾身冷汗。窗外的天已經(jīng)亮了，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光帶。</p>

他喘著粗氣，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全是冷汗。剛才的一切，難道只是一場夢？</p>

可那忘川河的景象，閻王的話語，還有那些年輕魂魄的面孔，都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他拿起手機，翻到新聞頁面，又看到一條年輕人猝死的消息。</p>

陳硯秋深吸一口氣，從床上跳下來。他決定從今天起，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再也不熬夜了。他還要把自己在“夢里”看到的一切告訴身邊的人，讓他們也明白，生命只有一次，一定要好好愛惜。</p>

他走到窗邊，拉開窗簾，陽光灑在他臉上，暖洋洋的。他看著樓下公園里晨練的老人，跑步的年輕人，突然覺得活著真好。</p>

忘川河里的那些年輕魂魄，成了他心中一道警醒的光。他知道，自己一定要好好活著，不辜負這來之不易的生命。</p>

日子一天天過去，陳硯秋果然改變了自己的生活習(xí)慣。他不再熬夜加班，每天按時吃飯，周末還會去公園跑步。同事們都說他像變了個人似的，氣色越來越好。</p>

有一天，他在公園里跑步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年輕人突然暈倒在地。他立刻沖過去，按照學(xué)過的急救知識進行施救，直到救護車趕來。后來他聽說，那個年輕人是因為心臟問題暈倒的，幸虧搶救及時，保住了性命。</p>

陳硯秋心里很欣慰，他覺得自己做了一件有意義的事。他想起閻王的話，陽間的事自有陽間的規(guī)矩，但只要每個人都能好好愛惜自己，珍惜生命，或許就能避免很多悲劇的發(fā)生。</p>

又是一個夜晚，陳硯秋躺在床上，很快就進入了夢鄉(xiāng)。這次，他沒有再去陰曹地府，而是夢見了一片陽光明媚的草原，草原上有很多年輕人在歡笑奔跑，他們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p>

他知道，那是他心中最美好的愿望。他希望所有的年輕人都能健康快樂地活著，再也不會有人過早地踏入那冰冷的忘川河。</p>

在這個快節(jié)奏的時代，年輕人面臨著各種各樣的壓力，工作、學(xué)習(xí)、生活，似乎總有忙不完的事。但陳硯秋通過那次特殊的“夢游”，深刻地認識到，無論多忙，都要記得好好照顧自己。因為生命只有一次，一旦失去，就再也回不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