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寢殿內(nèi)燭火通明，溫暖如春。南宮玥靠在床頭，手里拿著一本閑書，卻有些心不在焉。</p>

她總覺得今日的沈霄云有些不同尋常。午后他離開了好一陣子，回來時臉色似乎比平時更蒼白了些，眼神深處有種極力壓抑的亢奮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p>

問她去了哪里，他只含糊說去商會找小姨母問些滋補藥材的事。</p>

正思忖間，沈霄云端著一個青玉小碗走了進來。</p>

碗里盛著大半碗色澤溫潤如玉、散發(fā)著淡淡清香的湯藥。</p>

“玥兒，該喝藥了。”</p>

沈霄云走到床邊坐下，聲音是刻意的溫柔和平穩(wěn)，但南宮玥敏銳地察覺到他端著碗的手指，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似乎在極力克制著細(xì)微的顫抖。</p>

“不是剛喝了安神湯不久嗎？”</p>

南宮玥放下書，疑惑地看著那碗藥，</p>

“這是什么？”</p>

“哦，是小姨母新配的?！?lt;/p>

沈霄云神色如常，甚至擠出一個安撫的笑容，將藥碗又往前遞了遞，</p>

“說是對產(chǎn)后恢復(fù)元氣、固本培元有奇效。她特意叮囑，一定要趁熱喝。”</p>

他舀起一勺，習(xí)慣性地吹了吹，又用唇瓣試了試溫度，動作看似流暢，但那微微緊繃的下頜線和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緊張，卻沒能逃過南宮玥的眼睛。</p>

南宮玥看著他，沒有立刻去喝那勺藥。</p>

她忽然伸出手，不是去接勺子，而是輕輕撫上了沈霄云緊抿的唇線，指尖帶著溫柔的涼意。</p>

沈霄云身體幾不可察地一僵。</p>

“霄云，”</p>

南宮玥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和更深的溫柔，她望進他強作鎮(zhèn)定的眼底，</p>

“你今日……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p>

沈霄云的心猛地一沉，端著藥碗的手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碗中的藥液蕩起微瀾。他強笑道：</p>

“沒有，我能有什么事瞞著你？快把藥喝了，涼了藥效就不好了?！?lt;/p>

南宮玥沒有追問，只是收回了手，目光落在那碗散發(fā)著清香的藥上。</p>

她沒有去接勺子，而是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頭，對著沈霄云露出了一個溫柔至極、帶著無限憧憬的笑容：</p>

“其實……霄云，”</p>

她頓了頓，聲音帶著一絲羞澀和期待，</p>

“看著念琛一天天長大，軟軟糯糯的，我就在想……若是能再給他添一個妹妹，該多好？哥哥護著妹妹，念琛一定是個好兄長。我們一家人……”</p>

“啪嗒！”</p>

南宮玥的話音未落，一聲清脆刺耳的碎裂聲驟然響起！</p>

沈霄云手中的青玉小碗，如同被無形的重錘擊中，從他顫抖失控的手中滑落，狠狠砸在光潔如鏡的金磚地面上！</p>

溫?zé)岬?、暗金色的藥汁四濺開來，如同潑灑的血，在燭光下折射出詭異的光澤。</p>

破碎的玉片散落一地，狼藉不堪。</p>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p>

沈霄云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p>

他保持著端碗的姿勢，手臂還懸在半空，只是那手，正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著，指尖冰涼。</p>

他死死地盯著地上那灘迅速蔓延開來的藥汁，臉色在剎那間褪盡所有血色，變得慘白如紙。</p>

那雙總是閃爍著精光或深情的狐貍眼，此刻只剩下無邊無際的、如同深淵般的恐懼和……一種被命運嘲弄的絕望！</p>

他所有的偽裝，所有的強撐，所有的孤注一擲，都在南宮玥那句充滿憧憬的“添個妹妹”面前，被這失手墜落的藥碗，砸得粉碎！</p>

南宮玥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p>

她看著地上打翻的藥汁和碎片，又抬頭看向沈霄云那張慘白得嚇人、寫滿了巨大驚恐和痛苦的臉，心中瞬間明白了什么。一股寒意夾雜著難以言喻的心疼，猛地攫住了她。</p>

“霄云……”</p>

她伸出手，想去觸碰他。</p>

“別碰！”</p>

沈霄云猛地后退一步，聲音嘶啞破碎，帶著一種瀕死的恐懼，地上那攤藥汁是致命的毒液！</p>

他急促地喘息著，身體因為巨大的情緒沖擊而搖搖欲墜，眼神渙散地看著南宮玥，又看向地上的狼藉，仿佛整個世界都在他眼前崩塌。</p>

“藥……藥……”</p>

他語無倫次，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滅頂。</p>

他以為斬斷根源就能獲得安寧，卻在此刻無比清晰地認(rèn)識到，他真正恐懼的根源，從來不是那虛無縹緲的生育能力，而是眼前這個人可能遭遇的任何一絲風(fēng)險！</p>

這恐懼深植骨髓，無藥可醫(yī)！</p>

“霄云！”</p>

南宮玥不顧一切地掀開被子，赤著腳踩在冰涼的地面上，幾步?jīng)_到他面前，不顧他的閃躲，用力地抱住了他冰冷顫抖的身軀！</p>

“沒事了！霄云，看著我！沒事了！”</p>

她用力拍著他的背，聲音帶著強忍的哽咽和無比的堅定，</p>

“藥打翻了就翻了！我不喝！我不喝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好好的！你看，我就在這里！我哪里也不去！”</p>

沈霄云的身體在她懷中劇烈地顫抖著，如同秋風(fēng)中的落葉。</p>

他僵硬地、緩緩地低下頭，將臉深深地、深深地埋進南宮玥溫?zé)岬念i窩，滾燙的淚水瞬間洶涌而出，浸濕了她的寢衣。</p>

這一次，不再是壓抑的無聲哭泣，而是如同困獸般絕望而痛苦的嗚咽。</p>

“玥兒……”</p>

他破碎的聲音悶悶地傳來，帶著濃重的鼻音和無邊無際的后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靈魂深處擠出來的血淚，</p>

“我怕……我真的好怕……我做不到……我沒辦法……”</p>

他緊緊地、用盡全身力氣地回抱著她，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里，聲音哽咽得不成樣子：</p>

“你比我的命重……玥兒……你比我的命重?。]有你……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p>

滾燙的淚水順著南宮玥的脖頸滑落，燙得她心尖都在顫抖。</p>

她用力地回抱著懷中這個被巨大恐懼徹底擊垮的男人，一遍遍地在他耳邊重復(fù)著：</p>

“我在，霄云，我在這里。我們好好的，我們和念琛，一家人都好好的……”</p>

她知道，那枚被他求來、又被他親手打翻的絕嗣丹，終究沒有成為他恐懼的解藥。</p>

因為這世間，本就沒有一劑良藥，能真正治愈深愛帶來的、深入骨髓的恐懼。</p>

這恐懼與愛意共生，如同雙生的藤蔓，纏繞著彼此，也支撐著彼此。</p>

或許，這就是愛的另一面——甜蜜的負(fù)擔(dān)，以及那甘之如飴的、永恒的牽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