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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枉？”</p>

南宮昱冷笑一聲，猛地一拍龍案，</p>

“啪！”</p>

震得杯盤叮當(dāng)亂跳。</p>

“人證物證俱在！你當(dāng)朕是聾子瞎子？！戶部侍郎李默！”</p>

他厲聲點名。</p>

一位官員立刻出列跪倒：</p>

“臣在！”</p>

“朕讓你查的淮陽郡三縣民田侵占案，結(jié)果如何？當(dāng)著列祖列宗和諸位宗親的面，給朕如實道來！”</p>

“遵旨！”</p>

李侍郎聲音洪亮，條理清晰地開始匯報：</p>

“經(jīng)臣奉旨暗查，淮陽郡下轄清平、安遠、永和三縣，自三年前起，陸續(xù)有良田被強占，總數(shù)逾千頃！</p>

涉及農(nóng)戶三百余戶，其中七戶因反抗或失地后生活無著，家破人亡！經(jīng)查證，所有被占田地，最終皆以遠低于市價之資，輾轉(zhuǎn)落入淮陽王府名下莊子或與王府管事有勾連的豪紳手中！</p>

此為田契抄錄、苦主血狀、以及王府莊頭、豪紳管家畫押之供詞！”</p>

李侍郎從袖中取出一疊厚厚的文書，高舉過頭。</p>

證據(jù)確鑿！鐵證如山！</p>

南宮硯面如死灰，癱軟在地，嘴唇哆嗦著，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他知道，皇帝這是借題發(fā)揮，但偏偏這題是實打?qū)嵉乃姥ǎ?lt;/p>

阮玉恬也嚇得魂飛魄散，跟著丈夫跪倒，渾身抖如篩糠，連哭都不敢哭出聲。她知道，丈夫完了，她的好日子也到頭了！</p>

南宮燁幾乎是同時傾身，寬厚溫?zé)岬氖终扑查g覆上東方毓寧的眼睛，將她那張寫滿“原來如此”、“姐夫好厲害”和“還想看后續(xù)”的小臉牢牢擋住。</p>

他低沉醇厚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帶著安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p>

“寧兒乖，場面不好看，臟了眼睛，別學(xué)壞了?！?lt;/p>

他高大的身軀微微側(cè)擋，將她護在自己與案幾形成的安全角落。</p>

東方毓寧眼前一黑，不滿地“唔”了一聲，小手立刻扒拉上南宮燁覆在她眼上的大手，纖細(xì)的手指用力掰著他的指縫，試圖扒開一條縫隙，一邊掰還一邊小聲嘟囔抱怨：</p>

“哎呀，阿燁哥哥（被某人威逼利誘的）你干嘛！正精彩呢！姐夫發(fā)威了！快讓我看看！王爺臉都綠了沒？王妃是不是嚇尿了？快讓我看看嘛！”</p>

她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才是這場雷霆風(fēng)暴的真正引信。</p>

她這旁若無人的、充滿好奇的嘟囔，在落針可聞的大殿里顯得格外清晰。跪在地上的阮玉恬聞言，身體猛地一僵，羞憤欲死。</p>

南宮硯更是猛地抬頭，怨毒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箭矢，狠狠射向東方毓寧的方向，卻又在接觸到南宮燁冰冷回視的警告目光時，如同被燙到般迅速縮了回去。</p>

“精彩？呵……”</p>

一聲蒼老卻蘊含著無盡沉痛與冰冷的嘆息，驟然響起，瞬間壓過了東方毓寧的嘟囔。</p>

眾人驚愕望去，只見一直沉默端坐的太后，緩緩地、沉重地閉上了眼睛，捻動佛珠的手指微微顫抖，在極力壓制著什么。她并未直接點破阮玉恬的罪行，但那份沉痛，卻比任何言語都更有力量。</p>

“皇帝?！?lt;/p>

太后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和沙啞，緩緩睜開眼，目光沒有看阮玉恬，而是落在面無人色的淮陽王世子南宮霖、南宮霈和郡主南宮琴身上，充滿了痛惜，</p>

“玉茹那孩子命苦。留下的這點骨血，這些年，哀家看在眼里，心里一直不踏實。”</p>

她的話點到即止，沒有提毒殺，沒有提認(rèn)賊作母，但那未盡之意，配合著方才皇帝的發(fā)難和那響徹大殿的心聲，如同重錘狠狠砸在三個孩子心上！</p>

“皇祖母……”</p>

世子南宮霖猛地抬起頭，年輕俊朗的臉上寫滿了極致的震驚、痛苦和茫然，他看看盛怒的皇帝，看看沉痛的太后，再看看地上抖成一團的“母妃”阮玉恬和面如死灰的父王，巨大的認(rèn)知沖擊讓他幾乎崩潰。</p>

旁邊的南宮霈和南宮琴也徹底呆住了，南宮琴小臉煞白如紙，看著阮玉恬的眼神充滿了驚懼和破碎的依賴，眼淚無聲地往下掉。</p>

太后長長地、沉沉地嘆了口氣，轉(zhuǎn)向皇帝：</p>

“皇帝，淮陽王罪證確鑿，禍害百姓，動搖國本！此等行徑，若不嚴(yán)懲，國法何在？天理何在？至于王府內(nèi)務(wù)……”</p>

她的目光終于冷冷地掃過癱軟的阮玉恬，</p>

“一并查個清楚明白吧！玉茹的孩子，不能再受蒙蔽了！”</p>

南宮昱心領(lǐng)神會，眼中厲色一閃：</p>

“母后所言極是！”</p>

他猛地一甩袖袍，厲聲喝道：</p>

“來人！”</p>

殿門轟然洞開，兩隊身披玄甲、手持利刃、面容肅殺如鐵的御前金吾衛(wèi)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涌入殿內(nèi)，冰冷的鐵甲摩擦聲瞬間充斥了整個空間，肅殺之氣令人窒息。</p>

“將淮陽王南宮硯、王妃阮氏，即刻拿下！”</p>

南宮昱的聲音如同九幽寒冰，帶著不容置疑的帝王決斷，</p>

“打入天牢！嚴(yán)加看管！非朕手諭，任何人不得探視！刑部、大理寺、宗人府！三司會審，給朕徹查淮陽王結(jié)黨營私、侵占民田、縱奴行兇一案！一查到底，絕不姑息！”</p>

他銳利的目光掃過全場，如同實質(zhì)的刀鋒，帶著冰冷的警告，</p>

“凡涉案者，無論身份，嚴(yán)懲不貸！至于王府內(nèi)眷失德、治家不嚴(yán)之過……”</p>

他頓了頓，看向太后和皇后，</p>

“交由皇后協(xié)同宗人府，詳加查問，務(wù)必……撥亂反正！”</p>

“臣等遵旨！”</p>

刑部尚書、大理寺卿、宗正等人立刻出列領(lǐng)命。</p>

“父王！母妃！”</p>

世子南宮霖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悲鳴，想撲上去，卻被身旁的弟弟南宮霈死死拉住。</p>

南宮霈眼中同樣充滿了巨大的痛苦和混亂，但他緊咬著牙關(guān)，對著兄長搖了搖頭，眼神復(fù)雜地看向被拖走的阮玉恬，又看向臉色鐵青的皇帝和沉痛的太后。</p>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父王的罪行是真，“母妃”……恐怕也……</p>

“不……母妃……”</p>

年紀(jì)最小的郡主南宮琴，看著從小疼愛自己的母妃被如拖死狗般拖走，巨大的恐懼和認(rèn)知的崩塌讓她再也承受不住，眼前一黑，軟軟地向后倒去。</p>

“琴兒！”</p>

一直沉默的昭陽長公主眼疾手快，一個箭步上前，穩(wěn)穩(wěn)地扶住了暈厥的小妹妹，將她攬入懷中，動作干脆利落。</p>

她抬眸，冷冷地掃了一眼被拖出殿門、兀自掙扎嘶喊的阮玉恬背影，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堆令人作嘔的垃圾。她隨即看向皇帝，聲音清冷而堅定：</p>

“父皇，琴兒受驚過度，兒臣先帶她下去安置?！?lt;/p>

南宮昱微微頷首，目光掃過殿內(nèi)噤若寒蟬、神色各異的宗親重臣，最后落在被南宮燁牢牢護在身側(cè)、還在努力扒拉他手指縫的小丫頭身上。</p>

那眼神復(fù)雜難辨，有審視，有探究，更深處，卻藏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對這份能撕開黑暗帷幕的“意外之刃”的看重與忌憚。</p>

“今日家宴，到此為止?！?lt;/p>

皇帝的聲音恢復(fù)了帝王的威嚴(yán)和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終結(jié)意味，</p>

“皇后，協(xié)同宗人府，好生處理王府后續(xù)事宜，務(wù)必妥善安置幾位侄兒侄女。母后，您受累了，早些回宮歇息。其余人等，散了吧?！?lt;/p>

一場精心準(zhǔn)備的皇家盛宴，在皇帝借題發(fā)揮的雷霆之怒與太后意有所指的沉痛嘆息中，倉促落幕。表面上，是因為淮陽王罪證確鑿的“侵占民田”案發(fā)而被處置。</p>

輝煌的燈火下，映照著一張張驚魂未定、心思各異的面孔。恐懼、猜疑、算計、慶幸……無數(shù)情緒在這看似平靜的退場中無聲發(fā)酵。</p>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真正引爆炸彈的心聲，但所有人都必須嚴(yán)守秘密，裝作什么都不知道。</p>

南宮燁終于松開了捂著東方毓寧眼睛的手。光線重新涌入視野，東方毓寧眨了眨眼，看著瞬間空曠了許多、氣氛壓抑詭異的大殿，又看看被拖走的淮陽王夫婦的方向，小臉上終于后知后覺地浮現(xiàn)出一絲茫然和困惑。</p>

她扯了扯南宮燁的袖子，聲音小小的，帶著點闖禍后的心虛和不解：</p>

“阿燁哥哥，這……這就結(jié)束了？</p>

姐夫……姐夫是因為我說了句‘眼睛瞎’，就……就把王爺抓起來了？我是不是……說錯話了？”</p>

她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爆的瓜才是核心。</p>

南宮燁低頭，看著懷中人兒那雙依舊清澈懵懂、完全不知道自己掀起了怎樣一場風(fēng)暴的眼睛，心頭涌上萬般滋味。</p>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帶著寵溺，更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凝重，伸手輕輕捏了捏她軟乎乎的臉頰，聲音低沉而溫柔，卻答非所問：</p>

“傻寧兒，跟你無關(guān)。是淮陽王自己作惡多端，罪證被皇上拿到了?；噬显缇拖朕k他了，只是時機剛好而已?！?lt;/p>

他巧妙地模糊了焦點，</p>

“下次……小聲點嘟囔？嗯？”</p>

這句提醒，只有他自己知道真正的含義。</p>

東方毓寧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乖乖地被他牽著手往外走，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金碧輝煌卻空蕩冰冷的大殿。</p>

南宮燁敏銳地察覺到她的動作，握著她的大手微微收緊，將她往自己身邊帶了帶，用身體擋住了她的視線。</p>

殿門外，夜色已濃如潑墨。清冷的夜風(fēng)吹散了殿內(nèi)殘留的脂粉香?；屎髺|方棲梧正低聲與宗正說著什么，神情嚴(yán)肅。</p>

昭陽長公主抱著昏迷的南宮琴，身影消失在通往偏殿的回廊深處。太后在宮女的攙扶下緩緩離去，背影顯得格外沉重。而皇帝南宮昱，并未立刻離開。</p>

他負(fù)手站在高高的丹陛邊緣，明黃的龍袍在夜風(fēng)中微微拂動，目光沉沉地投向深宮重重疊疊的殿宇陰影，投向那象征著帝國錢糧命脈的戶部衙門方向，投向更遠處那幾位皇子府邸所在的方位。</p>

他的眼神，幽深似寒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