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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城

一小時后，車輛到站西站。</p>

程開顏順著人流出站，五點半的天色已經(jīng)有些昏暗了。</p>

兩邊是亮的，這會兒京城主要道路上已經(jīng)有了路燈。</p>

車站廣場這里，更是用了水泥高桿鈉燈，比后世的路燈還亮。</p>

程開顏前世無聊看過很多年代小說，知道不少年代文作者精神故鄉(xiāng)：北京城的事情。</p>

四九年的時候，京城路燈數(shù)量就有一點四萬盞。</p>

到了八零年伴隨著京城電力供應(yīng)調(diào)整，增加了對人民生活和農(nóng)業(yè)的供電比重，城市照明重新起步，并逐漸駛?cè)肟煨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六十多萬盞了。</p>

明亮的燈光下，程開顏看到城市的全貌。</p>

他覺得西站附近還是比較繁華的，雖然沒有后世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高樓大廈，但也是多層建筑為主，有點土氣但很踏實。</p>

這會兒北京城的不少街道上沒鋪瀝青，一水兒水泥地，一到下雨全是灰味兒。</p>

街道兩側(cè)種的是國槐，還有掛著燈的門面百貨小店，賣衣服的，還有門口就掛了個看不出顏色的白色布簾子蒼蠅館子。</p>

屋頂上都落滿了雪花，側(cè)面的墻壁上掛著宣傳畫：</p>

“生吃瓜果要洗凈！”</p>

“一對夫妻一個娃，少生優(yōu)育為四化！”</p>

“從來沒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創(chuàng)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p>

程開顏拖著行李看了會兒，街道上藍(lán)白色電車被自行車群裹挾著，完全是一片自行車的海洋。</p>

人們身上穿著黑色，白色，青灰色的衣衫，一眼看去有些還打著補(bǔ)丁，看上去很樸素平實。</p>

但程開顏注意到他們臉上都洋溢著一種自信陽光，朝氣蓬勃的神采。</p>

程開顏收起自己這沒見過世面的目光，往前走。</p>

終于在車站廣場上，看到一個穿黑色大棉襖，看樣子才十四五歲的丫頭。</p>

程開顏愣了愣，這不是鄰居家的小姑娘詹心語嗎？</p>

“程開顏??！顏哥哥！”</p>

女孩似乎看到他了，臉上露出笑容。</p>

雙腿不余遺力的蹦起來，手里還揮舞著一個寫有“程開顏”歪歪扭扭幾個大字的紙板，看上去頗為吃力。</p>

程開顏笑著上前去，“心語！怎么你一個人來了？”</p>

“嗨~徐姨在家里做飯，讓我騎車來接你?！?lt;/p>

小姑娘拍了下身邊的永久牌自行車，看上去破破爛爛，還別嫌棄，一輛永久牌自行車最少也要一百六。</p>

“麻煩你了?！背涕_顏下意識客氣一句。</p>

但詹心語不高興了，噘著嘴說：“說什么啊！搞這么客氣，我還指望著吃阿姨買的全聚德烤鴨呢！”</p>

“呵…哈哈，你這丫頭還是真么貪吃。”</p>

程開顏失笑一聲，兩人經(jīng)過一番打岔，距離拉近幾分。</p>

“顏哥哥你來騎車，我載不動你。”</p>

小姑娘拍拍腦袋上的雪花，一邊說道。</p>

程開顏也不墨跡接過自行車坐上去，拍了拍后座。</p>

小姑娘把帽子一帶，一個起步跳了上來，手腳麻利的摟著他的腰大聲說道：“回家！”</p>

程開顏騎著自行車緩緩遠(yuǎn)去。</p>

只不過時不時走錯路線，被身后的小姑娘埋怨，還要用鐵頭功來撞個不停。</p>

“這邊這邊！”</p>

“哎呀！小顏哥真笨，自己家都能忘記！走錯啦！向左邊再向右邊?！?lt;/p>

程開顏在大街小巷穿行，聽著耳邊質(zhì)樸清脆的少女聲音，一進(jìn)進(jìn)四合院，臭水溝子，門前的石獅子，貼著瓷磚的影壁，灰撲撲低矮的院墻，巷子角落的木頭電線桿子，跟一排排遠(yuǎn)去的平行電線……</p>

像一張張過曝的膠片于眼中逐幀上演，一切都是那么的朦朧，那么的夢幻。</p>

“啊……我真的來到火紅年代了！”</p>

記憶與現(xiàn)實重疊，他開始在北京城的大街小巷里飛速的疾馳。</p>

與此同時，身后的小姑娘似乎也感受到他心中宣泄的情緒。</p>

她大聲唱了起來，嗓音清脆像一只黃鸝：</p>

“美妙的春光屬于誰！</p>

屬于你和我……</p>

再過二十年我們重相會！</p>

偉大的祖國該有多么美……”</p>

歌聲悠揚(yáng)，清麗悅耳，明媚中帶著無限的朝氣！</p>

昏暗的天色中風(fēng)雪飄搖，坐在后座的姑娘歌聲悠揚(yáng)，傳遍大街小巷。</p>

沒一會兒功夫，就到了校尉胡同，程開顏家就在這兒。</p>

往里面起了兩百多米，一處不大不小的二進(jìn)四合院出現(xiàn)在眼前。</p>

坐北朝南，沿著東西向的胡同而建，門口掛著門牌號56號，門前坐落著兩個殘破的石像，這是曾經(jīng)前清三品大員的宅子。</p>

還沒進(jìn)門，四合院里就已經(jīng)是熱鬧非凡，聲音都傳到外面來了。</p>

“喲~玉秀，你們家開顏那小子今天要回來吧？嘖嘖……南疆前線二等工，街道辦都來送鞭炮和功臣之家的牌子到院兒里來了，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呢，真羨慕你?！?lt;/p>

“難怪今兒個弄這么多菜，我看看……嚯！全聚德的烤鴨，小半個月工資沒了，真舍得?。【┽u肉絲兒，萃華樓的盒子菜……四菜一湯啊這是，闊氣！”</p>

“這一套下來最少也要十五塊了吧？”</p>

“嘖嘖十五塊？我們家王南華只能在軋鋼廠當(dāng)個正式工，一個月才三十三塊錢，一頓飯干掉他半個月工資?！?lt;/p>

“趕緊讓你們家南華考個大學(xué)，我家趙瑞雪還沒回城在鄉(xiāng)下當(dāng)知青的時候就爭氣考上了北師大，現(xiàn)在可是干部身份，一個月四五十的補(bǔ)貼呢！”穿花襖子的趙大媽很是得意的說道。</p>

“算了他沒這個本事。”</p>

……</p>

這邊程開顏一邊聽著大媽們響徹天地的聊天聲，一邊推著自行車跟詹心語走進(jìn)屋。</p>

四合院不大，住了六戶人家，合計三四十人。</p>

在一進(jìn)院看到之前嗡嗡嗡時期，被拆了一半的精美照壁跟垂花門，一進(jìn)院這里沒正經(jīng)房間，是兩個花房，幾個雜物間之類的。</p>

過了垂花門就是二進(jìn)院，兩間正房連在一起，兩邊還有耳房充當(dāng)廚房，住了程家和詹家，兩家關(guān)系也是最好。</p>

東西廂房四間則住下了其余四戶人家，王趙劉肖。</p>

他們家里人比較多，大多是附近街道辦、單位分配的房子，有些住不下的，跑到一進(jìn)院去住。</p>

而程家手里頭是有地契的。</p>

走進(jìn)院子里，地面被雪落滿了，是一片白，歪脖子梧桐樹底下還堆了個雪人。</p>

程開顏就看到幾個大媽在院兒里站在程家廚房窗戶外邊往里頭喵，嘴里嗑著瓜子兒，一邊嘮嗑。</p>

幾個大媽也不怕冷，大冬天下這么大的雪的也要來湊個熱鬧。</p>

透過廚房的窗戶，依稀能看到一個三四十歲溫柔清秀的女人穿著圍裙在廚房里炒菜做飯。</p>

這是程開顏他媽，徐玉秀。</p>

“哎喲！我天，大功臣回來啦！”</p>

住在東廂房的王大娘眼睛最尖，一下看到進(jìn)屋的兩人，立馬扯著破銅鑼嗓子高喊起來，生怕別人聽不見似的。</p>

“老詹家的心語去接開顏了，好嘛，還是跟小時候一樣粘著她顏哥哥，小跟屁蟲似的，要我說干脆嫁給她顏哥哥得了?！?l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