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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將軍過獎，敝人對您早有耳聞，仰慕久矣。所以今夜前來咱們就開門見山，有什么說什么。如今您自忖時機(jī)已到，所以才在帽中藏了密信給我?！?lt;/p>

楊林放下茶碗道：“別人我不了解，但我知道劉將軍身懷民族大義，始終不忘自己是炎黃子孫，不愿做那些賊胡的走狗！現(xiàn)在缺的就是朝廷能給您和您的兄弟們一個什么樣的名分。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象將軍您一樣高風(fēng)亮節(jié)，‘不忘漢人血脈，羞做夷狄鷹犬’！”</p>

“楊游擊，您這樣評價我實在承受不起。我，唉.......”劉興祚一拍大腿不無悔恨的長嘆一聲。實話說，白天時楊林一口一個“劉將軍”已經(jīng)讓他愧不敢當(dāng)。如今又這樣說，讓他更加懊悔自己深陷異族陣營。他就感覺眼前這位年輕人怎么這么了解自己，說話怎么這么好聽。</p>

“劉將軍，有句話說得好，‘人非圣賢孰能無過’？你和你的兄弟投身賊胡多年這事不假，可是其中原委情有可原，如今回頭還不晚......”楊林說著端起水碗又喝了一口。他停頓下來，讓劉興祚自己琢磨其中意思。</p>

雖然在歷史上劉興祚投明后忠心耿耿未曾反復(fù)，但是自己已經(jīng)讓歷史發(fā)生了改變，若是自己心急辦差了事讓對方晚投明幾年，那就得不償失了。</p>

劉興祚搓了搓手道：“楊游擊，實不相瞞。我為自己替努爾哈赤打了這么多年仗后悔不已。我家本是開原衛(wèi)的，家境還算可以。我爹生前認(rèn)為不管是種地還是做生意，都不如讀書有出息。所以我們兄弟幾個小時候都上過私塾?？晌覀兡鞘亲x書的料？以我為首，帶著弟弟們成天舞槍弄棒的。一來二去就會了點兒拳腳?！?lt;/p>

“那時候血氣方剛年輕氣盛，認(rèn)為只要參加武舉絕對會考上，怎么著也能混個武官當(dāng)當(dāng)。也算是圓了我爹希望我們光宗耀祖的愿望?？上业^世的早，沒人指點我們那些人情世故，腦袋一根筋兒也不會去上下打點，結(jié)果考了幾次也沒考上。又恰逢連年荒旱糧食歉收，官府不顧百姓死活催糧催賦，我家只能變賣房屋田產(chǎn)過日子?？墒沁@根本不是長久之計，時間一長這日子就過不下去了。因此我頭腦發(fā)熱之下就帶著老娘和幾位弟弟跑過邊墻投了努爾哈赤?！?lt;/p>

“努爾哈赤那時候很有胸懷和氣概，他很欣賞我們兄弟的武藝和膽量，白給我們房子、田地、牲畜和種子，如果打了勝仗還有許多賞賜可拿。甚至還把他孫子薩哈廉的乳母之女嫁給我，并收我為義子。并為我取了個女真名字叫‘愛塔’，以表示對我的喜愛和器重。我那時候很感激他，以為遇到了明主，發(fā)誓要對他忠心耿耿?？墒遣恢谑裁磿r候他變了，變得極為殘暴。架子也是一天也比一天大。尤其是建立大金當(dāng)了大汗以后，對漢人的殺戮和欺壓更重。”</p>

“有一次我?guī)俗サ搅艘恍┒阍谏嚼锏臐h民，他們大部分都是老弱婦孺。我把他們押回赫圖阿拉，本以為能編入旗民過上安穩(wěn)日子，再不濟(jì)也能當(dāng)個奴才使喚?？墒浅龊跷业囊饬希瑺柟嗑谷划?dāng)著我的面下令把這些人都?xì)⒌?。理由是他們‘不能勞作，圖耗糧食’。”</p>

楊林靜靜聽著劉興祚傾吐心聲，他知道對方這是信任自己，否則也不能把自己的往事說出來?？上攵诤蠼疬@些年有多少話憋在心里不能說出來。</p>

劉興祚說到這停頓了一下，仿佛不愿意回憶起當(dāng)時的情景，隔了好長時間才繼續(xù)道：“那些還在懷里吃奶的孩子，就那么被胡兵硬拽出來活生生的摔死，只聽得‘嘎’的一聲慘叫就沒了氣息；或是被一刀剖開了肚子，五臟六腑流了一地；還有的被挑在槍尖上拋來拋去，小小的身子被捅的全是血窟窿........”</p>

“我五弟興治實在看不下去，上前去勸阻。不料三貝勒莽古爾泰認(rèn)為我們對他爹無理，翻臉不認(rèn)人一刀就砍在我五弟的臉上。要不是我五弟反應(yīng)快后撤了一步，腦袋恐怕就被他砍成兩半了。那血流的，把我五弟渾身上下染得跟個血葫蘆似的，要多嚇人有多嚇人......”</p>

劉興祚說到這眼里閃過一道寒芒：“即便如此，努爾哈赤不僅不懲治莽古爾泰，反而向著他兒子說話，說我們駕前失禮傷了他的面子。借著這個由頭把我們賞給大貝勒代善為奴。雖然事后封我們官職、賞賜我們財物做為補(bǔ)償。但我們是屬狗的嗎？打了一頓然后扔兩塊骨頭過來就忘記所有的事兒了？可是話又說回來，即使不能忘又能怎么樣？我們其實就是人家的一條狗而已！”</p>

楊林接話道：“所以我明白劉將軍你的遭遇，也明白你能在這個時候要重回我大明的決心。”</p>

“不，楊游擊，你還不了解我。對于以前的我來說只要能升官發(fā)財、光宗耀祖，給誰賣命不是賣？甚至莽古爾泰砍傷我二弟這樣的大仇我也沒放在心上。畢竟人家是四大貝勒之一，興許有朝一日能繼承汗位也說不定。興治臉上那道疤到時還可能是一種榮耀。”</p>

劉興祚說著拿起爐鉤子往火爐里添了塊木頭：“殺人放火、劫掠四方，我們就是吃這口飯的。在大汗的帶領(lǐng)下，不管是女真人還是漢人，總之凡是不聽話的敢反抗的人，我們統(tǒng)統(tǒng)把他們殺掉?？墒遣恢鞘裁磿r候，我突然有一天問自己，難道就這樣過一輩子嗎？”</p>

“自那時起我開始時常反思自己的所作所為。直到有一天，我和兄弟們再次拿起刀殺人的時候。一個只有七八歲的小姑娘突然對我說，‘大叔，求你一會兒殺我的時候快一點兒。因為我怕疼，會忍不住喊出來。我不想因為這個讓娘親擔(dān)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