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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茶代酒敬家主一杯?！?lt;/p>

裴越看了她一眼，擱下筷子，也拾起茶杯朝她示意。</p>

明怡卻不急著喝茶，而是笑看他，明亮的眼神帶著循循善誘，“家主，這一桌子好菜，沒酒豈不可惜？不知家主平日喝什么酒，我什么酒都不挑...可以陪家主痛飲?！?lt;/p>

說完，她發(fā)現(xiàn)對面的男人，神情冷冷淡淡投過來，盯著她好一會(huì)兒沒說話。</p>

明怡略微尷尬，“我說錯(cuò)什么了嗎？”</p>

裴越一字一頓道，“夫人，非圣命，我從不飲酒。”飲酒傷身，且他不習(xí)慣失態(tài)。</p>

明怡愕然了好久，眼底的失望幾乎要遮掩不住，“這樣啊...”</p>

少了一個(gè)酒搭子。</p>

緊接著裴越嚴(yán)肅道，</p>

“夫人，飲酒傷身，姑娘家的該保養(yǎng)身子，往后不要喝了?！?lt;/p>

這話一落，明怡如塌了天似的，險(xiǎn)些維持不住笑容，“我省得的。”</p>

接下來夾菜都沒有那么帶勁了。</p>

裴越將她神情收入眼底，見她委屈，又于心不忍，</p>

原則上的事他不會(huì)讓步，但旁的地兒可以彌補(bǔ)她。</p>

“夫人還想吃什么，可一并道來，能滿足的我一定滿足?！?lt;/p>

明怡直勾勾看著他，“酒?！?lt;/p>

裴越不予置評。</p>

徹底不搭理她了。</p>

吃完，裴越去書房料理公務(wù)，隨侍將宮里未能處理完的折子捎了回來，裴越一邊看一邊落筆票擬，總賬房幾位管家照舊抱著一沓書冊進(jìn)門。</p>

已是冬月初三，逼近年關(guān)，每年這個(gè)時(shí)候，各地的租子陸陸續(xù)續(xù)收回來，裴家的管事們那也是連軸轉(zhuǎn)，</p>

先是管收租的劉管家，</p>

“家主，東北營州等地的租子今日送抵庫房，今年比去年多了兩成，第一批野味已入庫，還有幾車皮子在路上，約摸著過個(gè)十來日能進(jìn)京?！?lt;/p>

“松江那頭幾百個(gè)鋪?zhàn)拥姆旨t也進(jìn)了賬目，比去年多了五萬兩進(jìn)項(xiàng)....”</p>

這些管事們都是料理庶務(wù)的好手，賬簿都不用看，躬身立在案前，一字不落回稟，所有數(shù)額均是爛熟于心。</p>

裴越手里正看著某份折子，突然打斷道，“送去織造坊那批貨給了嗎？”</p>

這事是另外一位專與朝廷對接的管事上來回，</p>

“依照您的吩咐，把江南鋪?zhàn)尤墒杖胨腿チ丝椩旆?，獻(xiàn)給了司禮監(jiān)?！?lt;/p>

司禮監(jiān)直屬御前。</p>

朝廷前幾年經(jīng)歷了幾場大戰(zhàn)，幾乎將國庫耗空，裴越雖試圖扭轉(zhuǎn)了局勢，但偌大的王朝，銀子支出的地兒多，顧得這一頭就顧不得另一頭，皇帝是個(gè)賢名的帝王，總與朝臣說“寧可苦一苦自己不能苦了百姓”，做臣子的真能看著皇帝“吃苦”？</p>

所以裴家每年都要獻(xiàn)一部分收成給宮廷。這一處裴越和司禮監(jiān)是心照不宣。</p>

賬目的事說完，就輪到戒律院的管事了，這位管事生得五大三粗，專職約束裴家族中不法子弟，</p>

“家主，今日十一房的裘老爺在外頭狎妓，被七房的晗老爺告發(fā)?！?lt;/p>

裴越聽了，不悅地皺起眉，“這是他今年第幾次了？”</p>

管事回，“八次，幾乎每月一次，就五月和六月他老人家著了病，安分了兩月。”</p>

一把年紀(jì)了，秉性不改，給后輩做了壞榜樣。</p>

裴越視線移向折子，頭也不抬吩咐，“將他送回聞喜，剝除本人份例，給十一房記過，削減今年分紅?！?lt;/p>

“遵命....”</p>

說完，他幽幽抬眸，睨向管事，“晗老爺怎么告發(fā)的裘老爺？他在場？”</p>

管事知道裴越懷疑什么，苦笑道，“晗老爺跟裘老爺不對付多年，您是清楚的，眼下年終分紅宴在即，這不逮著裘老爺錯(cuò)處盯？老奴確認(rèn)過了，晗老爺確實(shí)沒進(jìn)窯子。”</p>

裴越無語。</p>

族人相互約束是好事，但也不能任人投機(jī)倒把，把族規(guī)當(dāng)槍使，該敲打的還是要敲打，他面無表情說道，</p>

“我記得晗老爺很愛喝羊肉湯，讓大廚房做一大碗簡陽羊肉湯送給晗老爺，就說我孝敬他的?！?lt;/p>

羊肉湯吃了燥物，那晗老爺看到那碗羊肉湯，就該懂裴越的意思。</p>

管事忍著笑應(yīng)是。</p>

忙到亥時(shí)初刻收官，裴越捏了捏眉心，抬眸望向窗欞。</p>

羊角宮燈在夜色里撐開了一團(tuán)光暈，夜深了。</p>

裴越起身，披上玄色氅衣往后院行來。</p>

從他的書房有一條甬道直往長春堂的庭院前，抬步踏上臺階，東次間的光芒昏昏暗暗，不確定明怡是否已歇息，守門的婆子早進(jìn)去通報(bào)，付嬤嬤迎了出來，掀開厚厚的布簾，將人讓進(jìn)去，親自替他解了氅衣，</p>

“家主，少夫人已歇著了?！?lt;/p>

裴越在書房沐浴過，凈了手徑直進(jìn)了內(nèi)室，拔步床簾帳掩得嚴(yán)實(shí)，隱約有暈黃的光芒溢出，有一道影子斜斜倚在引枕上翻書，猜到明怡還沒睡。</p>

他輕咳一聲，提醒她自己過來了。</p>

其實(shí)不用他提醒，明怡已有察覺，她早就困了，只是丈夫未歸，身為妻子堂而皇之睡著，似乎也不妥，今日剛吃了他的燒鵝，明怡耐著性子等他，總算把人等回來，她起身，將簾帳一掀，掌心擒著一盞燈，</p>

“家主回來了?！?lt;/p>

她身量比一旁女子要高出不少，腰肢纖細(xì)卻筆直，沒有旁的女人那份嬌柔，眉眼帶笑，被暈黃的燈芒籠著，如玉生煙。</p>

裴越聲名在外，這些年總有女子前赴后繼往他跟前湊，他見慣了那些胭脂俗粉，不愛矯揉造作的女人，處了這么兩日，明怡氣質(zhì)干凈，人也不作不鬧，于他而言就很足夠。</p>

裴越朝她頷首，“讓夫人久等?！?lt;/p>

見她身上穿的少，抬手去接她的燈，</p>

明怡遞給他，燈色下，他那張臉真是一點(diǎn)瑕疵也無，五官若女媧鍛造，多一筆嫌多，少一筆嫌少，恰到好處。</p>

片刻，收拾停當(dāng)，兩人上床躺下。</p>

明怡今夜喝了羊肉湯，身上有些躁意，一時(shí)沒睡著。</p>

裴越聞著那股冷香，照舊睡不著。</p>

聽到身側(cè)傳來翻身聲，確認(rèn)明怡沒睡，忽然開口問，</p>

“敢問夫人熏得什么香？”</p>

明怡一愣，半撐著身看向他的方向，她哪有什么熏香，有的是那股藥丸香，不好直接回他，便隨口解釋道，“一種冷杉香?！?lt;/p>

裴越道，“煩請夫人寫個(gè)方子給我，我吩咐下人去配?！?lt;/p>

總不能讓明怡改用他的熏香，她大老遠(yuǎn)嫁過來不容易，該他這個(gè)做丈夫的通融。</p>

配了香袋，日日帶在身邊，聞著聞著就能聞習(xí)慣，他這樣想。</p>

明怡頓時(shí)泛苦。</p>

那是藥，不是熏香。</p>

藥方是斷斷不能給他的。</p>

“我回頭找找方子，若找到了再給家主?！睕]找到，也不能怨她不是？</p>

裴越頷首。</p>

外頭窸窸窣窣下起小雨，雨滴有節(jié)奏地拍打窗欞，倒是催眠，裴越慢慢瞇上眼，也不知睡了多久，胳膊迷迷糊糊被什么蹭了下，他倏忽轉(zhuǎn)醒。</p>

半夜雨涼，明怡的被褥不如鴛鴦被厚實(shí)，睡著睡著，下意識鉆進(jìn)了鴛鴦被里。</p>

裴越看著近在咫尺的明怡，睡意消失得干干凈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