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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抱抱我。

滾滾濃煙里,千年的時光仿佛在這一刻重疊。</p>

一千年前，獨自爬上瞭望塔頂?shù)墓鳌?lt;/p>

以及一千年后，手持古琴,翩然若雪的仙門少女。</p>

“如果琴仙他老人家在就好了?！?lt;/p>

楚玉由衷感慨：“他總說我是他帶過最差的一屆學(xué)生，今天過去之后，他一定會刮目相看。”</p>

古琴橫放在膝蓋上,隨后婉轉(zhuǎn)空靈的樂律響起，被法術(shù)放大了數(shù)倍,傳到城鎮(zhèn)每一只惡靈的耳中。</p>

靈魂們無論是在機械工作,還是在漫無目的地行走，這一刻,它們紛紛停下腳步，面露茫然。</p>

樂聲連綿，宛若海礁旁拍打著的浪花，又如干涸大地上潺潺流淌的溪水。</p>

在無邊的烈焰中，白衣少女和她的琴,好似一陣輕盈澄澈的風(fēng)。</p>

愿混沌的思緒重歸清明。</p>

愿迷惘的靈魂得到安寧。</p>

愿失去方向的魂魄,找到最終的歸途。</p>

……</p>

哪怕完全不通曉音律，殷晚辭也瞬間便能念出這首曲的名稱。</p>

——《安魂曲》</p>

清澈純白的靈力從少女指尖傾瀉而出,如絲絲春雨般灑落大地。</p>

有幾只低階惡靈的身體已然逐漸變?yōu)橥该?，臉上帶著安靜祥和的笑意。</p>

一時間，詭譎怪誕的惡靈之城，竟變得靜謐無聲。</p>

所有惡靈都轉(zhuǎn)過身來，向著高塔上的少女沉默地致意。</p>

它們大多仍是渾渾噩噩，卻感覺身體從未有過的舒適。</p>

仿佛全身的血與淚，都隨著這道春雨，被一點點溫柔地拂去。</p>

……</p>

看著這壯觀的一幕,仙君心中不可抑制地，萌發(fā)出一股強烈的自豪感。</p>

持劍者當(dāng)心懷天下。</p>

倚瀾宗將此語奉若座右銘。</p>

是以，殷晚辭是這樣的，他的師兄是這樣的，在往上數(shù)，他的師尊、師祖都是如此。</p>

而現(xiàn)在，他的小徒弟小小年紀(jì)，竟已然與自己一脈相承。</p>

殷晚辭看著素衣白裳，未施粉黛的少女，像是在看一只即將破繭的蝶。</p>

煙霧在她光潔的臉頰上留下灰撲撲的印記，他下意識地伸手拂去，卻對上了她明亮的眼睛。</p>

指腹傳來柔軟的觸感，少女皮膚溫?zé)?，比他的溫度要略微高一些?lt;/p>

仙君感到這股熱流從指尖一直流淌到心底，仿佛溫水入冰，留下一個不深不淺的凹槽。</p>

心中傳來陌生的感覺。</p>

很奇怪。</p>

分明身處在烈火肆虐的惡靈之城，他卻沒來由地，想到半年前的某個月夜。</p>

……</p>

劍氣斬斷多余的思緒。</p>

殷晚辭斂起眼，輕攏衣袖，掌心停在她的后背，將自身的靈力輸送給她。</p>

“師尊？”</p>

“即使都是低階惡靈，想要凈化它們，也需要極其龐大的靈力。”</p>

殷晚辭對她</p>

疏淡一笑：“你一個人的力量，是不夠的?！?lt;/p>

“好！”</p>

楚玉也沒客氣，她本想靠儲物戒中恢復(fù)靈力的藥丸，完成這項大工程。</p>

但惡靈有很多很多只，饒是那些藥都是上上品，也不確定能得償所愿，凈化每一只邪靈。</p>

現(xiàn)在有了師尊相助，自是雪中送炭……炭中送雪。</p>

殷晚辭的靈力過于清冷，如他的人一般寒涼，楚玉覺得有些不太適應(yīng)，像是血管中淌了一片冰。</p>

剛開始時還好，隨著時間的推移，她感覺到，積蓄在身體里的雪好像越下越多。</p>

楚玉想抱抱自己，可琴聲若是停下，幾乎等于前功盡棄。</p>

怎么會這么冷。</p>

她的腦子幾乎要凍上了，連藥丸自動飛到嘴里的意念也變得滯澀，全靠雙手的本能在彈奏著。</p>

“好冷?！?lt;/p>

她下意識說：“抱抱我?！?lt;/p>

“這……”</p>

姜蝶怔愣，別開臉：“本宮長這么大，還未抱過別人?！?lt;/p>

她剛說完，又緩緩挪到楚玉身旁：“如果是神仙姐姐，倒是可以——”</p>

小紙偶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又怏怏地收回。</p>

“算了算了?！彼隣钊魺o事地嘟噥：“反正有仙子姐姐的師尊。”</p>

楚玉自然沒聽見這句小聲的抱怨，只感覺好像還是冷，但比方才要好了一些。</p>

雖然新的熱源也是溫涼的，無異于飲鴆止渴。</p>

仙君從身后抱著撫琴的少女，目送著遠(yuǎn)方的火焰燒得劈啪作響。</p>

城中的邪靈被一只接一只的凈化，它們透明的身體飛向天空，喧囂而又寂寞。</p>

咚——</p>

仙門少女按下最后的尾音。</p>

她彈了整整二天二夜，隨著最后一曲終了，幾乎所有的邪靈都已不在世間。</p>

除了身旁的姜蝶，和一只年過半百的靈魂。</p>

國君看著自己的女兒，老淚縱橫。</p>

和別的惡靈相比，他并不會被控制，不會每日僵硬地做同樣的事情。</p>

他以為這是邪魔的詛咒，讓他親眼看著自己的國家沉淪，子民受苦——這是他曾經(jīng)輕信神仙的代價。</p>

……</p>

可竟不知，這是公主的祝福。</p>

他想說什么，身體卻已化為透明的光點。</p>

這是姜蝶唯二沒有控制的人，而另一位，已連滾帶爬地來到她的面前。</p>

那只惡靈渾身焦黑，一條腿也斷了。</p>

好在靈魂是用飛的，斷腿并沒有影響他的前進速度。</p>

他朝公主撲過來，似乎也想抱住對方，卻穿過了她的身體。</p>

“中階惡靈是沒有實體的?！?lt;/p>

楚玉幽幽睜開眼，為錯愕的兩只靈魂解釋道。</p>

靈力過度透支，她現(xiàn)在頭暈眼花連手指都酸。</p>

緩緩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著，她繼續(xù)開口：“有什么要說的話快點說吧，下次見面，就是來生了?！?lt;/p>

“來生？”</p>

仿佛抓到關(guān)鍵的詞，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著急地問：“屬下和公主殿下……還能有來生么？”</p>

“當(dāng)然有啊?！?lt;/p>

楚玉閉著眼小憩：“你們又沒殺過人，為什么會沒有。”</p>

小惡靈激動地不知怎么辦才好，他心臟處有一顆血洞，說起話來帶著呼呼的風(fēng)聲。</p>

“殿下，若有來世，屬下愿還做您的侍衛(wèi)，這次一定會保護您的安全！”</p>

他說著說著，竟要掉下淚來。</p>

“公主殿下，屬下失職了?！?lt;/p>

“好了好了，哭什么哭?！?lt;/p>

姜蝶嫌棄：“沒出息的東西，神仙就在面前站著，你和他們說你下輩子只想當(dāng)個侍衛(wèi)。”</p>

“……”</p>

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窘迫道：“殿下來世想當(dāng)什么？”</p>

“做公主雖然好，但是已經(jīng)當(dāng)過一次了?！?lt;/p>

姜蝶驕傲道：“下輩子，我想當(dāng)富貴人家的小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最好還能修仙，無憂無慮，沒有人能拘束我?！?lt;/p>

“愿做殿下手中的刀?！?lt;/p>

陳簡毫不猶豫：“傳聞求仙之路道阻且長，屬下愿為殿下披荊斬棘，掃去一切障礙?！?lt;/p>

“哦？”</p>

姜蝶頤指氣使道：“那要是我想當(dāng)一只鳥呢?！?lt;/p>

“屬下便做您棲息的樹?！?lt;/p>

姜蝶：“我想當(dāng)貓?！?lt;/p>

陳簡：“屬下是最好吃的魚?！?lt;/p>

姜蝶：“我想當(dāng)海里的珍珠?！?lt;/p>

陳簡：“屬下是牢固的蚌殼?！?lt;/p>

姜蝶笑出聲：“陳簡，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原來這么的花言巧語?！?lt;/p>

“跟我一起當(dāng)人吧?！彼靡獾溃骸安辉S對別人搖尾巴。”</p>

……</p>

楚玉饒有興致地看了會兒依依惜別的小情侶。</p>

這個世界的劇情還能不能行了，路上隨手捉對惡靈，感情史都比原文甜。</p>

她緩了片刻，腦袋也不那么昏昏沉沉了，這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自己靠的地方，好像不太對勁。</p>

溫溫的，帶著若有似乎的淡淡涼意。</p>

楚玉認(rèn)真嗅了嗅，果然聞到了如雪中松竹般的冷香。</p>

“……”</p>

不會吧。</p>

她的視線緩緩地、一點點移動，看到自己正像樹袋熊一樣雙手環(huán)著師尊的腰，整個人都躺在他的懷里。</p>

她面不改色地收回手。</p>

她鎮(zhèn)定地從仙君身上爬起來。</p>

她……她腿一軟，再次跌倒在地。</p>

沒有完全摔倒。</p>

師尊扶住了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