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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高人

“嘀嗒～”</p>

“嘀嗒～”</p>

點(diǎn)點(diǎn)雨順著石洞壁縫流淌而下，滴落在洞前的石路上，小白狐兩足并攏著蹲坐在洞前，圓溜溜的狐貍眼盯著石上的青苔。</p>

它毛茸茸的耳朵動(dòng)了下，反應(yīng)過來扭過頭看向身后。</p>

白無相從深寒的洞中走出，絲絲縷縷霧氣隨著他散逸到了洞外，看著已經(jīng)下了半月未停的春雨，他搖頭道：“這雨還不停，洞口都生潮了?！?lt;/p>

雨幕中，敲鑼打鼓的聲音傳來，又一座新的墳立起。</p>

這是半月來的第三個(gè)了，哪怕活著跟隨游均子回來，可那余下的三十余人也都是活不成的。</p>

許是一個(gè)不慎失足落水，亦或是一場風(fēng)寒，人就沒了。</p>

那些漢子哪怕知道自己會死，可他們?nèi)耘f不后悔當(dāng)初跟隨游均子同去。</p>

一座座的新墳立在了骷髏山下，一排排的土墳圍著山腳，使得這些安立荒野的老墳不再孤獨(dú)。</p>

縷縷死氣匯聚在白無相的身上，玄鴉一次次接引死亡的到來，安撫著寨民人心。</p>

在見識淺薄的山民眼中，能有玄鴉來送，便是無相之神的使者前來接引魂魄去往死后的世界。</p>

三月清明，落雨紛紛，新綠滿山。</p>

挎著竹籃的劉阿婆踩在泥濘山路上，草布鞋邊已經(jīng)粘上了不少的泥，走起路來有些滑溜。</p>

但她走的很慢，這條路劉阿婆走了十年，自從跟隨眾人來到山中建寨開始，她已經(jīng)走了不下千次。</p>

所以她走的很穩(wěn)，即便閉上眼睛也能記得路。</p>

一路來到了墳前，她撥開墳前的雜草，拿出紙錢和酒肉來，一一擺放好后才握著火折子用力吹了吹，一簇小火苗亮起，點(diǎn)著了紙錢。</p>

縷縷青煙在墳前飄起，劉阿婆柔和的笑道：“三毛子啊，你在地下又過了一年。最近有不少你的兄弟都下去陪你了，你們在下頭也能聚一聚了，總算不會一個(gè)人孤零零的了?！?lt;/p>

“您這是說的什么話？那些人死了也值得高興嗎？”</p>

身后一道帶著不解的聲音傳來。</p>

劉阿婆緩緩回過頭，看到眼前身穿華服的白衣男子想了想才記得這人是去歲來過的。</p>

“哦，是你啊。</p>

我都快記不得了，年紀(jì)大了，記性也差了。</p>

你問我值得高興嗎，我倒是覺得是種解脫和安心。</p>

這些人死了?？伤麄冞€活在我們這些鄉(xiāng)民親人心中。</p>

他們只是下去陪那些當(dāng)年同生共死的兄弟們了?！?lt;/p>

“阿婆倒是看得開?！卑谉o相走到這墳前，看了眼地上盤中的肉塊，“這肉倒是看著香，阿婆的手藝肯定也不錯(cuò)吧？”</p>

劉阿婆笑著道：“若你不嫌棄，來嘗嘗？”</p>

她拿起墳頭的竹筷，用滿是老繭的手遞了過來。“這野豬肉是我用猛火過了油，再用生姜、茴香、八角子煮頓了大半個(gè)時(shí)辰做出來的。</p>

我家老三他以前可喜歡吃了?！?lt;/p>

白無相搖搖頭，“可惜我吃不得，酸甜苦辣，肥瘦柴香，我都唱不得。”</p>

“那也是一大遺憾了。”劉阿婆輕嘆一聲，“倒不如作人來得快活?！?lt;/p>

“做人嗎？我以前也做過，只是似乎并不怎么好?！卑谉o相回憶了下，“生老病死，哀傷懼痛，不過如是?！?lt;/p>

“呵呵，哪里這般多大道理?！眲⑵艛[擺手，“有個(gè)家便夠了。</p>

不用想那么多，也就沒有那么多煩惱。再過個(gè)三五年，老婆子我就能安心下去陪我家那老頭子了，還能再看一看那幾個(gè)孩子。生前懷念著，死后記掛著?！?lt;/p>

白無相看了眼這老人，“可若是你發(fā)覺死后的世界并不存在呢？”</p>

這些天白無相看了一個(gè)個(gè)人的死亡，他們都沒有魂魄出現(xiàn)，只是化為天地間的靈塵隨風(fēng)而散。</p>

“呵呵，他們怎么會不在??？”劉阿婆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都在這呢。”</p>

“腦袋里？”白無相聞言笑道：“可這都是假的，不過是一個(gè)念想罷了?！?lt;/p>

“哎，這就不對了?！眲⑵呸D(zhuǎn)身看著他，“或許對這天這地啊，對你們這些來說，是假的。</p>

可我家老頭子，大閨女和老二老三們，就活在地下，也活在我的腦子里。</p>

你們看到的死后是什么樣，對我這個(gè)老婆婆來說一點(diǎn)都不重要。”</p>

她笑著撐起身來，看著熄滅的火紙錢，收了祭品，自語道：“好了，阿娘年節(jié)時(shí)再來看你了，家里那小子還餓著呢?！?lt;/p>

白無相若有所思的站在原地，看著劉阿婆沖他擺了擺手作別，然后老邁的身子一點(diǎn)點(diǎn)遠(yuǎn)去。</p>

他自語道：“這似乎有些意思，天地如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怎么看這片天地，它于我個(gè)人而言便是怎么樣的天地?！?lt;/p>

白無相站在原地沉思許久，細(xì)雨綿綿，墳前紙錢灰燼被打濕和土地混成了一起。</p>

他的心中在不停思索著，在他以白骨精靈的世界和人的世界之中交匯，生與死并非真正的界定。</p>

白無相嘴角微微上揚(yáng)，他兩世為人的記憶加起來也不過二三十載，比起這些在地獄人間經(jīng)受無數(shù)磨難活下來的老人而言，確實(shí)有太多不足。</p>

獸老成妖，人老成精。</p>

像劉阿婆這種擺脫了凡俗紅塵，有著自己天地的老人而言，他們已經(jīng)有了智慧，不同于讀書學(xué)問高深的名人雅士，他們的智慧更加樸素，更接近一種原始純粹的靈。</p>

白無相待在黑石寨旁，就是在認(rèn)知著“人”，學(xué)習(xí)著“人”，看觀萬象，方能有無盡之相。</p>

他回到了白骨洞中仔細(xì)思索著，將靈的感知幻的世界融合在一起，真真假假之中，一切都似乎會變成真的。</p>

山中時(shí)日長遠(yuǎn)，白無相安靜的在幽潭之上悟道修法。</p>

半月之后，深夜之中，雷雨乍起，正在修煉的白無相被打斷了心神安寧。</p>

一道凄慘的哀求聲傳入他的耳中。</p>

白無相眉頭皺起，心神勾連著百里之外的神像。</p>

一處村子里，農(nóng)舍木門被蠻力強(qiáng)行破掉，正堂的供桌上擺放著一尊泥塑的無相神像，雷光閃爍照亮了這神像的面容。</p>

村子中一切都靜悄悄的，唯有狂風(fēng)驟雨將至的壓抑，神像上彌漫出一片白光，它睜開了眼睛，長出了鼻子和嘴巴，五官俱現(xiàn)。</p>

只可惜，他似乎來晚了。</p>

村子里的人，一個(gè)都沒有了！</p>

可以說，一個(gè)活物都沒有了，連帶著雞鴨犬禽，死氣沉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