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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今早的宣治殿前廣場鴉雀無聲，只有一聲又一聲軍棍擊肉的沉悶聲響，自蹕道上方的殿門前傳來，重重砸在闔朝百官耳中。</p>

殿門前，二三十個軍漢赤裸上身，正排成兩列遭受棍刑。即便高階下的廷臣們隔得有些遠(yuǎn)，但那行刑之人揮舞軍棍的力道、以及那些軍漢們后背鮮血飛濺的場景，還是能讓人看得一清二楚。</p>

全程沒有慘叫聲與痛呼聲，只有聲聲入耳的軍棍杖打聲，可正因如此，反而卻更令人心驚膽裂。</p>

昨日還趾高氣昂的軍漢們，轉(zhuǎn)眼就得此下場，陳今昭并不感到幸災(zāi)樂禍，只覺后背陣陣發(fā)涼。</p>

剛才宮監(jiān)宣讀的那數(shù)條罪狀中，其中一條便是未按時完成攝政王千歲指派下的公務(wù)，雖他們挨這幾十棍刑是數(shù)罪并罰的結(jié)果，但單單這一條就足矣嚇得她魂飛魄散了。</p>

若是她當(dāng)初所做賦文始終不能令那攝政王滿意，是不是今日，她也要步這些軍漢們的后塵？光是想想，都要不寒而栗。</p>

沈硯與鹿衡玉顯然也想到了這層，后背都起了層白毛汗。</p>

這些還都是那位殿下的老部下，犯了錯也是照樣挨打，換作旁人又怎敢奢望其手下留情？</p>

阿塔海與章武作為帶頭鬧事武官，各受棍刑八十，就是在軍中也算是重刑了。其他武官們則各受棍刑六十。</p>

可即便是六十軍棍，中途亦有人撐不下去，昏厥過去。但就算如此，行刑也不會終止，殿前兩側(cè)的守衛(wèi)會很快上前，一左一右將人架起繼續(xù)施刑，沒有絲毫留情可言，無聲向滿朝文武詮釋了什么是法不容情。</p>

闔朝百官神態(tài)各異，有人淡定如常，有人心有余悸，有人驚疑不定，也有人兩股戰(zhàn)戰(zhàn)幾乎站立不住，更甚有人直接委頓于地。</p>

公孫桓立在階前冷眼看著，不置一詞。</p>

終于，殿前的軍棍擊打聲停了。很快有兩隊兵士抬著擔(dān)架迅速上階，將挨完棍刑的軍漢們抬了下來。</p>

軍漢們站著挨打，橫著被抬出去。他們面若金紙，無不被去了半條命，橫在擔(dān)架上被抬走時，后背滴下的血在白玉石階上留下長長一串，放眼觀去，駭人眼目。</p>

散場后回到各自衙門很長時間，眾人都惶惶難安。</p>

今日翰林院的氣氛也格外沉悶，整個殿里近乎鴉雀無聲，諸位同僚們都悶不做聲的在案前低頭做著各自公務(wù)，不復(fù)往日偶爾還有些忙里偷閑的輕松氛圍。</p>

就連他們上官，也不復(fù)往日喝茶看曲譜的悠然，竟破天荒拿出積攢已久的公務(wù)，開始兢兢業(yè)業(yè)批閱起來。</p>

巳時二刻，突如其來的一隊鎧甲齊整的兵士，打破了翰林院表面的寧靜。為首將官的直接抬手朝上官出示了攝政王手令，隨即一揮手，其后擐甲執(zhí)兵的軍士們就蜂擁闖進(jìn)殿來，不由分說的拖走了兩個翰林院學(xué)士。</p>

翰林院其他官員滿眼驚恐的看著這一幕，直至那倆被拖走的同僚沒了蹤影，他們的手腳還在發(fā)著抖。</p>

就連上官也掏出帕子不斷擦著額上冷汗，腦中拼命回想著，近來有沒有做過可能犯在攝政王手上的錯事。</p>

接下來的一整日，眾官員都在惴惴不安中度過。</p>

好在，一直到下值時分，也再沒有兇神惡煞的兵士們闖殿拿人。</p>

下值的時辰一到，翰林院眾人就手腳麻利的收拾東西蜂擁而出，宛如死里逃生般，真是片刻都不敢耽擱。眾人腳步生風(fēng)，簡直恨不能插翅飛出宮。</p>

直到歸家，陳今昭的心都在砰砰砰直跳。一連喝了兩碗壓驚茶，她的面色才勉強恢復(fù)如常。</p>

陳母憂心問：“朝局不是穩(wěn)當(dāng)了嗎？怎么又兇險了起來？”</p>

陳今昭也不便多說，也只簡單道了句：“只是一時的，過這段時日便好了，不礙事?！?lt;/p>

幺娘坐在一旁低頭靜靜補著官服，抿唇不語。</p>

陳母望著那已經(jīng)褪色的官服，嘆口氣：“當(dāng)年若是不進(jìn)京就好了。今昭，真不能想法子辭官嗎？”</p>

抱過小呈安在懷里給他擦擦額上的熱汗，陳今昭也無奈搖頭。這檔口辭官，跟直接找死又有什么區(qū)別。且先熬著罷。</p>

陳母看了眼幺娘，遲疑半會，到底開了口：“我聽錦繡布坊的掌柜的說，那袁家……袁家二姐近日跟著夫婿回京了?！?lt;/p>

聞言，陳今昭不自覺輕蹙了眉。</p>

陳母也愁眉不展，她也當(dāng)真是怕了那個胡攪蠻纏的嬌小姐。當(dāng)時那袁二小姐鬧得動靜可不小，別說街坊鄰居了，就連東西街的貴人們，怕也少有不知道的。</p>

“沒事，都過去這么些年了，況她也早為人妻為人母了?！标惤裾殃_桌上的蘋果喂給小呈安，“若有宴會邀請，一律推了，盡量莫要讓幺娘去參加。”</p>

耳邊聽到自己的名字，幺娘手里的針一抖，差點扎破手指。</p>

陳今昭見了，就關(guān)切道了句：“你當(dāng)心些，仔細(xì)莫扎著自個。若是累了，就回房歇會，反正還有套換洗的官服，不急?！?lt;/p>

幺娘細(xì)若蚊蚋的說了聲不累，然后就低頭繼續(xù)縫補。</p>

收回眸光，陳今昭問向陳母：“她為何突然歸京？只是探親，還是要長住？”口中說是沒事，但當(dāng)年那袁二小姐一系列操作當(dāng)真是嚇怕了她，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何嘗不怕那性子執(zhí)拗的袁二小姐會再起什么波折。</p>

“聽那掌柜的說，是那袁師給她夫婿在京中謀了個差?！?lt;/p>

陳今昭深吸口氣，這得多想不開，這檔口來京城謀官。</p>

不過這件煩心事在腦中轉(zhuǎn)過半會就撂開了，統(tǒng)共南巷與東街相隔甚遠(yuǎn)，平常應(yīng)也難以遇見。</p>

翌日大清早，陳今昭就從鹿衡玉那里得知，昨日那群兵士何止是闖他們翰林院抓人，各部都有官員被他們當(dāng)場拖走。甚至昨日的朝會上，攝政王直接下令將多達(dá)十?dāng)?shù)人的朝臣拖了下去，罪名當(dāng)場就判了。</p>

據(jù)鹿衡玉得知的情報來說，這些犯事的朝官們，命硬的留了條命，帶著全家流放嶺南去了，命好的好歹保住了一家老小，只是被擄了官職與功名，打回原籍而已。至于時運不濟實屬命衰的，則是直接被判了斬立決，連回旋余地都沒有，當(dāng)時就被押往午門即刻問斬，人當(dāng)場就沒了。</p>

他們翰林院那兩位同僚算是命好的那類，只是被擄了功名與官職而已，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p>

一路上，兩人皆心有戚戚。先帝一朝刑不上大夫，他們?nèi)氤瘍赡晟踔吝B廷杖都未曾見過，哪知到了攝政王一朝，卻見證了何為屠刀專斬士大夫。</p>

壓抑的氛圍在蔓延在朝內(nèi)朝外數(shù)日，直待臨近休沐這日，沉悶緊張的氛圍方有所緩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