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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陳今昭的快樂僅僅持續(xù)了短短一個晌午。</p>

晌午過后，上官就開始催命似的催他們?nèi)ソ桓段恼隆?lt;/p>

三人本還想著等人過來收取，但見此刻上官已經(jīng)要暴跳如雷了，遂也只能無奈捧起各自三篇文章，同出了殿往上書房的方向而去。</p>

身后的上官撫胸勉強壓下火氣。磨磨蹭蹭的，不知所謂！不趕緊些的將賦文親往上書房呈遞上以示誠意，還磨蹭個什么勁？非要等閻羅王親自過來收賬嗎！屆時要是連他這個上官一道罵怎么辦？他們可擔(dān)得此責(zé)乎！</p>

上書房內(nèi)，劉順朝大殿兩側(cè)的金猊爐里仔細(xì)添了沉香。稍頃，木質(zhì)香糅雜著淡淡藥香，就沿著鏤空的爐蓋徐徐上身，蔓延在殿中，令人聞之心曠神怡。</p>

公孫桓將攝政王批好的折子分門別類放置另一側(cè)案上，眼見著對方示意他將另外一沓新折子搬上來，不由勸道，“殿下不妨歇會，折子一時半會也批不完?！?lt;/p>

“九州各省公務(wù)積攢甚久，不可再耽擱下去?！奔бY翻開另一本新折，執(zhí)朱筆批閱時，眉峰未動分毫，“若不入京，我還當(dāng)真不知朝局竟糜爛至此，在外將官常年吃空餉，吃的那是腦滿腸肥，在內(nèi)朝官吃拿卡要，廣占萬頃良田還要層層盤剝，恨不能將底層百姓扒下三層皮來?！?lt;/p>

飽蘸朱墨的筆尖落下，筆鋒遒勁直透紙背。</p>

最后一字寫畢，他隨手?jǐn)R了朱筆，屈指叩擊兩下御案上的公折，“看看這戶部奏本。江南今歲漕運折損近百萬兩，怕不是把本王當(dāng)糊涂蛋來耍弄?！?lt;/p>

公孫桓心驚的拿過御上的折子，從上至下掃過，眉頭越皺越深。江南官場的貪腐程度怕也不遑多讓，百萬兩漕運銀竟也敢試圖一筆來勾銷，簡直是膽大妄為至極。</p>

甚至連遮掩都不盡心，不知是此行徑由來已久、致使江南官場上下官僚皆已習(xí)以為常，還是有恃無恐，以為殿下的劍殺不進(jìn)他們江南官場？</p>

按住御座扶手起身，姬寅禮信步而至多寶閣前，從正中的紫檀劍架上取過厚重鐵劍，掌腹輕撫過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劍鞘。</p>

“這把劍跟了我有些年頭，隨我久經(jīng)沙場，陪我九死一生。”</p>

慨嘆兩聲，他指骨猝然繃緊，拔開了浸滿陳舊血跡的舊鞘。厚重鐵劍噌然出鞘，森森劍氣自帶血光寒芒，自人眉骨剎那劃過。</p>

“混賬東西，安敢如此欺吾！”他并攏二指劃過劍身，眉目未動，“是誤以為我姬寅禮封了劍，還是當(dāng)吾今朝劍，殺不得他們前朝臣？”</p>

話落瞬間，他反身揮劍，一劍劈裂了旁邊側(cè)屏。</p>

側(cè)屏轟然倒塌，殿里宮人們瑟瑟伏身跪了一片，公孫桓亦躬身垂首。</p>

鐵劍入鞘，重新被擱置于多寶閣中。</p>

“都起來罷。”他踅身回了御座，翻開本新折閱覽起來，“文佑，去擬旨意，命兩江總督、江蘇巡撫、安徽巡撫、以及江南的布政司、按察使，最晚七月中旬入京述職，不得延誤?！?lt;/p>

公孫桓沒有絲毫異議的應(yīng)下，轉(zhuǎn)身回了旁側(cè)的案幾前，提筆開始草擬圣旨。</p>

實話說，他亦有些佩服江南官場上，在此節(jié)骨眼上敢頂風(fēng)作案的那些官僚們。或許是江南隔京都過遠(yuǎn)，遂其官員不知個中厲害。即便有所耳聞，但耳朵所聽哪及親眼所見來得震撼。</p>

沒瞧見，京城諸公現(xiàn)已經(jīng)安分了許多了。</p>

提起京中諸公，公孫桓突然想起近來發(fā)生的事，不由先擱了筆，就要推案站起，卻被御座上的人抬手示意坐著說。</p>

公孫桓有些沉凝的說起了，近來京中不同尋常的氛圍。</p>

“因為在安排咱的人入各部衙門之前就三令五申過，不得與京中朝官隨意起沖突，所以剛開始倒也相安無事，咱的人也在慢慢適應(yīng)京中官場這方水土。但近些時日起，臣下發(fā)現(xiàn)人心隱隱有些異動，武官們對京中朝官隱有抵觸不滿趨勢?！?lt;/p>

姬寅禮批閱奏折的動作未停，只問：“可有起過沖突？”</p>

“大沖突倒是沒有，就是有幾番口角?！?lt;/p>

“是章武、阿塔海他們先尋隙滋事的？”</p>

公孫桓苦笑：“什么都瞞不住殿下?！?lt;/p>

“那些個莽夫，最擅長的可不就沖鋒陷陣?！奔бY執(zhí)筆蘸了墨，一針見血指出：“這是有人在背后鼓噪，文武對立?，F(xiàn)在是西北武官與京都文臣對立，來日，誰知不是西北文武官員自相內(nèi)訌?！?lt;/p>

抬頭往面色凝重的公孫桓那看去一眼，姬寅禮笑說，“你以為朝中這些儒生經(jīng)年苦讀都是白讀的？能在宦海沉浮多年的，哪個不是老謀深算、深暗權(quán)謀機變？他們那些奇詭計謀層出不窮，令人防不勝防。這不，人家面都未露，咱的人已經(jīng)開始摩拳擦掌、沖鋒陷陣了?！?lt;/p>

“所以啊，文佑，萬萬別小瞧了朝中這些公卿們。”</p>

公孫桓面色幾經(jīng)變換。確如殿下所言，不容小瞧了這些滿朝公卿，就拿近來京中異動來說，他們竟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挑唆武官與文臣對立，的確能稱上句奇詭手段了。</p>

他都能想象到，照這般趨勢下去，或許都用不著旁人再做什么，他們自己人就會自內(nèi)部土崩瓦解了。</p>

心中不由多了幾分迫切，“殿下，那臣下這就去制止章武他們……”</p>

“不急，總得讓后面躲得最嚴(yán)實那人，露出些馬腳?！奔бY暫擱了筆，舒展筋骨身軀朝后仰靠，掀眸望向公孫桓，似笑非笑，“再者，西北貧瘠土地上長出的林木，在京中這富貴窩里，有多少是陷倒其中，又有多少是扎根其中，我總得試試成色?！?lt;/p>

公孫桓便不再言語。</p>

作為土生土長的西北人，他何曾沒有私心，也望在朝堂之中，西北一派的官員能夠扎根、壯大，名揚九州。但也知道這樣是于國無意的，若真到那日，那又與今日的士林黨有何區(qū)別？不過是另外一群國之蠹蟲罷了。</p>

神思漸漸清明。為國朝長遠(yuǎn)考慮，修剪蔓枝，扶持良枝，勢在必行。那些所謂私心，在他滿腹理想抱負(fù)面前，實不堪一擊。</p>

想通過后，公孫桓心緒也徹底平復(fù)了下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