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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腐鼠成滋味

押司這個職位雖然只是縣一級的小官，而且是低于官的吏員，卻是位低權(quán)重，負責處理縣中的所有文書。</p>

也就是說，整個歷城縣的原始檔案資料全都得在鄧禹手中過一遍才可以。</p>

而且，因為押司是吏員，是與當?shù)匕傩罩苯哟蚪坏赖娜宋?，須得手段夠硬，名聲夠亮，黑白兩道都得給面子方才可以。</p>

否則底下人給使絆子，稅收征不齊，賊匪捉不住，整個縣都得癱瘓。</p>

所以，押司這種職位外來人根本玩不轉(zhuǎn)，大多由本地豪強子弟擔任。</p>

就如同《水滸》中的宋江宋押司一般，鄧禹鄧押司也是歷城鄧氏出身，乃是本地界響當當?shù)娜宋铩?lt;/p>

當然，山東這么亂，歷城又是濟水重鎮(zhèn)，濟水貫穿山東東西兩路，是山東河北要道，沒點武力上的手段根本鎮(zhèn)不住場子，所以鄧禹手中的莊戶也有將近千人，若是算上做濟水上生意的黑道人物，鄧押司招呼起三四千青壯不成問題。</p>

呼延南仙既然想要兵不血刃拿下歷城，鄧禹是不可能不拉攏的。</p>

不過這趟買賣一開始卻并不是呼延南仙做的，而是鄧禹主動聯(lián)絡(luò)的忠義軍。</p>

這倒不是罕見的事情，因為金國對于山東漢人的盤剝是一視同仁的，無論是地主豪強還是普通百姓，都逃不過給猛安謀克戶騰籠換鳥的下場，所以一些大地主也要反金的。</p>

有些人比如王友直自己就扯旗造反了，還有一些膽子比較小的，就會聯(lián)絡(luò)各大勢力，以作依仗。</p>

說豪強全都是惡人肯定是偏頗的，具體事情具體分析，最典型的就是王世隆那一家子，雖然是豪強出身，到現(xiàn)在依舊老老實實的當忠臣良將，家中也是謹慎按照忠義軍的規(guī)矩來行商種地，穩(wěn)妥的不得了。</p>

“不瞞呼延將軍，這幾日的局勢確實緊張?！币宦飞相囉碜彀筒煌＃c呼延南仙并轡而行時，不斷講述最近形勢：“河北已經(jīng)全亂了，到處都在打仗，再加上一年沒怎么正經(jīng)種地，到處都是流民盜匪。不少流民抵達了濟南府，卻因為官府無法救濟而死傷無數(shù)，眼瞅著天氣一天比一天冷，俺們看著不忍，按著劉大郎君的法子來安置百姓，卻還是收效寥寥……”</p>

呼延南仙緩緩點頭，此時他已經(jīng)看到了濟南府城墻下的那一片窩棚。</p>

濟南府的官吏大多數(shù)都是不做事的，而少數(shù)想要做事的官吏豪強面對如此洶涌的流民潮，也是有心而無力。</p>

許多事情不是想做就能做的，就比如賑濟災(zāi)民，該如何安置他們，該在何處安置他們，該如何將糧草的作用發(fā)揮到最大，這些都是學(xué)問，而且需要整套官吏體系的配合才可以。</p>

如今濟南府的官吏豪強們根本做不到，他們甚至都沒有一個完整的管理體系，也不會來處置這么多的流民，只能按照老辦法，給他們在城外劃出一片地來，定時來賑濟施粥，維持他們餓不死罷了。</p>

若是按照以往的事態(tài)發(fā)展，這些流民要么死得差不多后再開春散去，要么被各路豪強收為莊戶佃戶奴仆，要么就在一個強人的帶領(lǐng)下起義成為農(nóng)民軍。</p>

畢竟這是封建時代，又是亂世，遭了災(zāi)的農(nóng)民能有幾條活路呢？</p>

呼延南仙卻是看著這一片窩棚出了神，片刻之后方才在馬上笑了出聲：“鄧押司，你可知道我是有過野心的？”</p>

鄧禹正在指著歷城說某某城門是自家至親兄弟把守，絕對萬無一失云云，此時聽到呼延南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當即一愣。</p>

然而隨后鄧禹就意識到了呼延南仙言語中的意思，當即就閉嘴，反而不敢接話了。</p>

軍頭有野心，這能是什么好話嗎？這話能隨便接嗎？</p>

見鄧禹這副模樣，呼延南仙笑容更加燦爛：“但我后來還是臣服劉大郎，甘愿為其鷹犬，你可知為何？”</p>

鄧禹左右看了看，見其余人都離得挺遠，注定不會有人為自己解圍，只能硬著頭皮回答道：“因為飛虎郎君乃是親手擒拿過金國皇帝的大英雄？”</p>

呼延南仙搖頭。</p>

鄧禹見狀有些無語，但還是繼續(xù)猜道：“是因為飛虎郎君對將軍有知遇之恩？”</p>

“還是飛虎郎君能接納武成軍？”</p>

“又或者是他能一視同仁？”</p>

說了幾個猜測后，鄧禹見呼延南仙只是連連搖頭，徹底無奈：“呼延將軍莫要賣關(guān)子了，俺確實猜不出來?！?lt;/p>

呼延南仙嘆了一口氣方才說道：“我搖頭不是想要敷衍，而是因為我之前確實不知道為何對劉大郎心悅誠服。敬重豪杰英雄？感念收留之恩？或者都有吧。但直到看到這一幕，我方才徹底明白為何息了所有野心。”</p>

鄧禹呼吸不知為何有些急促，卻見到呼延南仙指著龐大的流民營地，揭曉了答案：“這個操蛋的世道，我改變不了，你也不成。咱們這些中人之姿，只能當個太平犬或者亂世賊?！?lt;/p>

說著，呼延南仙轉(zhuǎn)頭看向了鄧禹，目光炯炯：“但這個世道不應(yīng)該是這樣，不應(yīng)該是兵災(zāi)肆虐，不應(yīng)該是饑荒四起。不應(yīng)該是上邊的貪鄙暴虐，下邊的民不聊生。更不應(yīng)該將好好的人逼成了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