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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十二月十日夜間。</p>

已經(jīng)成為獵物的完顏亮終于不再從容。</p>

幾乎在同一時刻，金軍大帳中接到了兩個壞消息。</p>

一個是大懷貞在巢縣下大敗，不止武勝軍被堵在方圓十里的狹小區(qū)域內(nèi)屠戮殆盡，大懷貞更是直接丟了腦袋。</p>

這對于金軍上下都是個晴天霹靂。</p>

這可是一軍總管，行軍萬戶??！如此位高權(quán)重之人了，大金已經(jīng)有多少年沒有戰(zhàn)死的了？</p>

要知道，這可不是哪伙簽軍覆沒，也不是哪個城池失陷，而是一整個正軍萬戶呼啦啦的就沒了。</p>

如同武勝軍一般的萬戶，整個金國有多少？</p>

一共才三十二個而已！</p>

這可是金國用了十年的時間，幾乎將北地百姓逼得盡反才扣扣索索所攢下的最大家底！</p>

。哪怕延續(xù)數(shù)百年的南北分裂也沒有讓漢人變成不同的族裔，所以歸根結(jié)底，決定這方土地歸屬的從來都是漢人的人心?！碧K保衡咳了咳說道。</p>

“妖言惑眾！”完顏阿鄰扶刀切齒說道。</p>

“谷神（完顏希尹）造女真大字不過二十載，而始皇帝書同文已經(jīng)一千八百年，不能比的?！碧K保衡對完顏阿鄰揮了揮手，不怎么想搭理這個夯貨，并努力使自己顯得中氣十足。</p>

隨后，蘇保衡又對一直沉默不語的完顏亮說道：“陛下，這天下的天命一直在天下人的手中，卻沒有在宋國手中。趙構(gòu)乃是狗一般的東西，想讓天下人追隨他，簡直是做夢。”</p>

“而宋國更是個笑話。趙宋得國不正，身為顧命，卻欺辱孤兒寡母，狐媚以取天下，是為不忠；趙構(gòu)忍視父母兄弟陷于北方，而不思進(jìn)取，是為不孝；趙宋橫征暴斂，不治吏治，致使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是為不仁；無故殺戮有功將士，棄天下百姓于不顧，是為不義。”</p>

“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國，如何能讓天下追隨，繼業(yè)華夏，稱中原天子？”</p>

“漢人雖然豪杰輩出，可那趙構(gòu)連岳鵬舉都容不得，怎會用他們？老臣敢用人頭保證，此次立有大功之人，哪怕能勝，也必會折辱于奴隸人之手。長此以往，宋國豈會有天命？”</p>

“而陛下此后需銳意改革，讓天下人歸心，天命自然會到陛下手中?！?lt;/p>

完顏亮沒有反駁，眼中卻是流露一種悲哀。</p>

他知道蘇保衡話中的意思，那就是趙宋偏安，無法維持中原正統(tǒng)，而完顏亮所要做的，自然是將正統(tǒng)從宋人手里搶過來。屆時，心向宋國的漢人豪杰自然會投奔到他的手下。</p>

完顏亮更知道在此時此地蘇保衡說這些話這并不是老糊涂了，而是這名老臣在臨死前給自己的最后一次勸諫。</p>

場面一時寂靜。</p>

“然而這都是后話了，此次南征，東路軍算是徹底敗了?！蓖觐伆⑧徱娡觐伭翛]有說話，只能硬著頭皮將話題轉(zhuǎn)了回去。</p>

這一句喪氣話一出口，韓棠當(dāng)即斜了他一眼。</p>

這幾日渡江作戰(zhàn)，雖對宋軍殺傷極大，第一日架起浮橋之時，李顯忠都親率親衛(wèi)拼殺了，可就是差了那么一口氣，沒有將宋軍徹底擊潰，一直也沒有突破江邊的防御陣地。</p>

而之后兩天，三個萬戶輪番上陣，將宋軍的陣地啃了個亂七八糟，可扎手點(diǎn)子也不止李顯忠，得到虞允文大力支持的時俊率領(lǐng)步卒精銳，一次次的將來犯金軍打得徒勞無功。</p>

到了今日，幾乎每個萬戶都有數(shù)百人的傷亡，雖然又從輔兵中補(bǔ)充兵力，不至于減員到缺編的程度，然而戰(zhàn)力卻也不可避免的下降了。</p>

尤其是完顏阿鄰與韓棠兩個萬戶，他們在采石大戰(zhàn)前就分別被靖難大軍搞沒了一個猛安，再算上近幾日的傷亡，都能說有些傷筋動骨了。</p>

“怎能說??？此次難道不是大勝嗎？”蘇保衡沉聲反駁道：“被打得丟軍失地的難道不是宋國嗎？占據(jù)兩淮的難道不是大金嗎？回身滅了成閔，將合肥奪回，在巢湖重新編練水軍，十年之內(nèi)，還渡不了大江嗎？”</p>

“蘇卿所言極是，確實(shí)不能因?yàn)樯杂写煺鄱ブ練?。”完顏亮終于沉聲回應(yīng)。</p>

而完顏元宜也終于松了口氣，同時又有些眼紅的看了蘇保衡一眼。</p>

他原本擔(dān)心完顏亮紅了眼，不顧一切的去渡江，可見蘇保衡一句話就能將完顏亮勸住，卻又有些嫉妒。</p>

在完顏亮眼中，其余人是臣，而蘇保衡是臣又是友，地位不一樣的。</p>

“陛下是陸戰(zhàn)行家，老夫卻是不太懂的，就不瞎出主意了?！碧K保衡拱拱手說道：“唯望陛下戒驕戒躁，再積十年之功，一統(tǒng)天下?！?lt;/p>

“老臣傷勢難愈，完顏鄭家善納人言，為人謹(jǐn)慎，可為水軍主將。”</p>

完顏鄭家低下頭，雙目泛紅。</p>

他與蘇保衡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shí)，見這名和藹老者如同交待后事一般將水軍的指揮權(quán)交過來，完顏鄭家情知自己無能，卻又不敢不接。</p>

“蘇卿所說得俺都應(yīng)，只是還望蘇卿能保重身體，大金社稷還要蘇卿作保。”完顏亮嘆了口氣，也只能說一些這樣的場面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