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佯作姿態(tài)假慈悲

就在忠義大軍眾志成城的同時，仆散達摩等人已經(jīng)狼狽的回到了臨沂。</p>

為了避免將臨沂城中的留守金軍也搞崩潰，這些殘兵敗將甚至連已經(jīng)戒嚴的臨沂城都沒敢進，而是直接去了處于臨沂東南，在沂水與浚河交匯處的倉城。</p>

說來也好笑，別看這伙子人你拋棄我，我拋棄你的，但到了最后，竟然還是在費縣東北成功會師了。</p>

這沒什么好奇怪的，他們太疲憊了，太沮喪了，而最為根本的原因是，兩邊都是蒙山，能通軍隊的大路又只有一條。幾支兵馬相距又不遠，自然就會遇到一起。</p>

但也沒有任何人互相苛責，也沒有人互相追究責任，因為都累得不成樣子，有這氣力還不如多走幾步路。</p>

尤其是女真騎兵，他們本身就是快速機動的騎兵，沒有攜帶過多輜重，隨身攜帶的口糧吃完后，馬還可以啃草來暫時充饑，但人就真受不了了。</p>

就算何伯求分了一些口糧給他們，在剛出蒙山山口的那一頓飯中，還是出現(xiàn)了些許馬肉。</p>

而出了蒙山山口，環(huán)境變得寬闊，軍中立馬就產(chǎn)生了大量的逃兵事件。</p>

別說已經(jīng)徹底失措的女真騎兵，就連凝聚力超強的何家莊莊戶也有人因為擔心家里，而開了小差。</p>

這些人殺也沒法殺，勸又勸不住，只能放任自流。</p>

這支成分復雜的沂州軍進入倉城，飽餐一頓后，清點人數(shù)，發(fā)現(xiàn)兩支女真騎兵只剩下不到五百人，仆散達摩的甲騎還剩一百出頭，何伯求的莊戶保存的還完整一些，大約有一千五百人。</p>

那些減員不一定是全都死了，而是有掉隊的，有受傷的，還有逃兵。但無論如何，這些人都很難再幾天內(nèi)主動歸隊并形成戰(zhàn)斗力了。</p>

“阿郎，俺該死！俺沒用！”一名獨臂老者抱著一個襁褓，襁褓中的嬰兒面色青灰，明顯已經(jīng)死去多時。</p>

術(shù)虎阿里伸出手來，想要接過襁褓，卻在觸碰的一瞬間，猶如觸電般縮了回來。</p>

“那一夜，俺們聽說北面張丑沒了，就覺得要糟，連忙發(fā)動兒郎去守莊子，但……嗚嗚嗚……但誰成想，宋人還沒來，莊子里的漢奴先鬧騰起來了?！?lt;/p>

老者在術(shù)虎阿里面前涕泗橫流，訴說這漢兒暴動那夜的具體場景。</p>

“先是程炊餅那廝說發(fā)來的飯食不夠，可這么多年不都是每天兩把陳米，半碗干菜嗎？</p>

少郎君嫌他平白生事，就呵斥了他幾句。誰知是不是宋狗來了，程炊餅覺得有撐腰的了，竟然敢頂嘴，少郎君就抽了這廝幾鞭子，把這廝吊了起來，以作懲戒。</p>

傍晚時候，程炊餅的兒子騎奴程大鳥竟然把他爹放了下來，放下來也就罷了，他非說是少郎君把程炊餅害死了，這是他娘的無理取鬧！</p>

原本只是撕扯而已，可程大鳥竟然藏著解腕尖刀……嗚嗚嗚……少郎君沒反應過來，竟然……”</p>

老者再次泣不成聲。</p>

包括仆散達摩、何伯求等人在內(nèi)，所有人只是用一種疲憊的姿態(tài)，沉默的聽著。</p>

老者抽泣片刻繼續(xù)說道：“那程大鳥刺死少郎君后，不知怎么的，突然漢奴就全都反了，他們見了女真族人就殺，無論男女老幼的殺，堵著路口殺。</p>

二爺、三爺還有幾個郎君娘子都被堵在了主院里，俺就來得及鉆狗洞救出九郎君，主院就起了大火……他們……他們都沒逃出來……”</p>

“俺原本想著去投別的莊子，可所有莊子的漢奴都反了！他們到處殺人，見到有辮發(fā)的就殺。俺……俺沒有辦法，就抱著九郎君過河來臨沂。可九郎君不止受了驚嚇，還是受了風寒，竟然一病不起，發(fā)起高燒來了……</p>

俺……俺……嗚嗚嗚……”</p>

獨臂老者再次泣不成聲。</p>

術(shù)虎阿里盤腿坐在地上，低頭不知道在想什么，再次抬頭時卻已經(jīng)滿臉淚水：“斷子絕孫……?。。?！斷子絕孫啊?。?！太守，俺真的不應該棄了你，俺真的斷子絕孫了?。。?！”</p>

在術(shù)虎阿里如同野狼般的嚎叫聲中，在場的女真人皆是低聲抽泣，卻依舊有人喝罵出聲，要跟漢奴拼了，更有性情激烈的干脆割開了額頭，任由鮮血流滿面，立誓不報此仇，誓不為人。</p>

何伯求疲憊著看著這一幕，他打心里感到奇怪。</p>

這些女真人難道真的不知道為何漢人非要滅他們滿門嗎？</p>

他們難道真的不知道，兩把陳米加上一點野菜，是真的填不飽肚子的嗎？</p>

他們難道真的不知道，人是會被吊死的，兒子是要為父親報仇的嗎？</p>

為什么要搞得如同受了極大委屈一般？</p>

所有事情難道不是你們女真人自找的嗎？</p>

何伯求不由得再次抬頭望天。</p>

這是他在兩位龐氏兄長死后就留下的習慣，他自己也沒有想過，到底為什么會有了這個習慣。</p>

但此時，這位沂水大豪卻終于明悟。</p>

他在看天是否有天意，他在看著賊老天究竟能把人撕扯到什么程度，他在看是否有天理報應、是否有因果循環(huán)。</p>

他在期盼著，如果蒼天有靈，是否能給他一個明確的前途，讓他能擺脫這殘暴的金國，腌臜的宋國？</p>

蒼天無言。</p>

何伯求只能失落的收回了目光，重新投向人間。</p>

仆散達摩坐在主位上，赤裸著上身閉目養(yǎng)神，任由王夫人來給他處理肋下傷處。</p>

劉淮那一擊雖然無法斬碎盔甲，但也使得仆散達摩肋骨骨裂，此時已經(jīng)紅腫一片，連帶著胳膊都使不上了力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