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飽鴟清嘯伏尸堆

駐守烏江縣城的金軍大約有一千人，大多數(shù)是簽軍民夫之流，正軍不過一個百人謀克。</p>

烏江縣城不是很大，而且緊鄰著烏江口，照理說這千把雜牌軍就能護住周全，再算上在大江西岸各個碼頭駐扎的金國水軍，堪稱固若金湯，萬無一失。</p>

可誰成想洞庭湖水軍氣勢洶洶殺來之后，完顏鄭家扭頭就跑了呢？</p>

在眼睜睜看著江上大戰(zhàn)驟然開始，復又驟然結(jié)束之后，烏江金軍徹底慌亂，不過片刻，孟佛陀親自帶人攻破了城門，千余水軍甲士蜂擁而入，對金軍展開了絞殺。</p>

待到劉淮上岸之時，金軍已經(jīng)被清掃一空，宋軍已經(jīng)開始收攏兵馬，尋找幸存百姓，打掃戰(zhàn)場。</p>

這倒不是劉淮不愿意參戰(zhàn)，而是李道在發(fā)現(xiàn)靖難大軍都統(tǒng)親身去奪船之后嚇了一跳，生怕對方一個不小心落水淹死，到時候山東諸將非得跟他拼命不可。所以李道派遣軍使，千叮嚀萬囑咐，讓駕駛水輪船的李琦千萬要保護好幾人，不要再上前作戰(zhàn)了。</p>

就這樣，劉淮幾乎是沒有再出力，就牽著戰(zhàn)馬，乘著小舟，來到了烏江縣城。</p>

管崇彥等十幾名兩淮出身的騎士對劉淮一拱手，就三三兩兩的散開，脫離了大部隊，向著四面八方而去了。</p>

劉淮目送這些人離去，心中有些不舍。</p>

這些都是在他身邊歷練過的親衛(wèi)，甚至有些人是跟著魏勝北伐的老卒，哪怕在飛虎軍中也是精銳中的精銳。此時被派到敵占區(qū)搜集情報，聯(lián)絡義軍，那真的是字面意義上的九死一生，再見之時不知道還有幾人能存活。</p>

然而這事卻又不得不做，因為金軍雖然在正面戰(zhàn)場上摧枯拉朽，但金軍的數(shù)量相對于整個兩淮來說過于稀薄了。</p>

尤其為了激勵士氣與清掃后路，金軍還干過一系列猶如屠城、劫掠等喪心病狂的事情，必然不會得淪陷區(qū)百姓民心的。</p>

金國國內(nèi)都是遍地起義軍，更別說兩淮淪陷區(qū)了，肯定有堅持作戰(zhàn)或者伺機而動的義軍義民，被金國大軍遮蔽在了身后，無法傳達信息。</p>

另外，現(xiàn)在金軍攻入兩淮的七個萬戶，已經(jīng)有六個確定了方位，只有其中一個，不知道此時究竟是什么情況，是駐扎在哪里。</p>

如果能確定這七個萬戶的確切位置，接下來劉淮也能制定一些戰(zhàn)略計劃，給金軍一些驚喜了。</p>

困守大江不是劉淮的性格，靖難大軍，或者說忠義大軍的建軍思想從來都是要占據(jù)戰(zhàn)略主動。哪怕是守，也得守一個敵軍不得不攻的地方。</p>

如果完顏亮覺得拿下兩淮就挺好，不想辦法渡長江了，該如何是好？</p>

劉淮難道要在采石跟完顏亮斗雞眼斗一輩子？</p>

也因此，哪怕管崇彥等人全部犧牲，也必須將其派遣出去，去探明白兩淮情況。</p>

目送麾下銳士離開之后，劉淮對陳文本說道：“入城，看一看此地究竟能不能守?！?lt;/p>

然而劉淮就聞到了熟悉的尸臭味。</p>

整個縣城蕭索異常，處處有火燒與鮮血的痕跡，在繞過一片黑黢黢的屋舍之后，劉淮終于看到了尸臭味的來源。</p>

一座尸堆。</p>

這年頭的建筑全是木質(zhì)結(jié)構(gòu)，一旦著了火一燒就是一大片，還好前兩日濕氣比較大，小鎮(zhèn)只燒掉了少半，可這座尸堆上也有許多半焦的尸首。</p>

大半身子燒成焦炭的老人尸身已經(jīng)被燒得佝僂起來，雙手虛抱，懷中像是在保護著什么，一個虎頭帽子掛在他的對襟衣領(lǐng)處。</p>

老人的身下則是一具無頭的尸體，肩膀處有一個巨大的豁口直達胸口，幾乎將他劈成兩半。尸身雙手曲成鉤子一般，無言的指向蒼天。</p>

而無頭尸身的一側(cè)，則是一具赤身裸體的妙齡女尸，雖然皮膚已經(jīng)開始潰爛，但也可以看出是如畫的桃李年華，她的致命傷是腹部的一道巨大的傷口，腸子流了一地，面容猙獰不堪，可以看出她死的時候是如何痛苦。</p>

女尸的眼球已經(jīng)被烏鴉啄走，兩個血窟窿直直的看向正在大街上往來的甲士。</p>

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穿錦袍的，著短打的，赤身裸體的，鋪滿了整片空地，堆成了一個巨大的尸丘。</p>

“這是多少人？”劉淮的經(jīng)驗還是有些少，向一旁的陳文本詢問。</p>

陳文本剛要回答，卻聽到前方一陣嘈雜，似乎是有躲在暗處的金軍被搜了出來，正在負隅頑抗。</p>

劉淮偏了偏頭，剩余的幾名飛虎軍騎士就驅(qū)馬上前，不多時，嘈雜聲就消失了，陳文本則是拎著一名被打斷腿的金軍軍官歸來，并將其扔到劉淮馬前。</p>

劉淮皺眉詢問：“你們堆京觀是要嚇唬誰？”</p>

斷腿金軍明顯是軍心已破，已然喪膽，聞言直接說道：“回太尉……不……不是嚇唬誰，而是完顏都統(tǒng)讓俺們收拾一下縣城，最起碼勿要起時疫。所以……所以俺們就將尸首收攏，以作焚燒?！?lt;/p>

劉淮冷冷出言：“這些人都是你們殺的？”</p>

斷腿金軍眼中流出淚來：“不……不是，俺們到了的時候，烏江縣已經(jīng)被折騰好幾遍了，俺們……俺們真的不知道是誰……”</p>

這話是事實，因為第一個在烏江縣亮出屠刀的，是此時已經(jīng)被細細切作臊子的阿里刮。</p>

可把所有罪責都怪到阿里刮也是不對的。</p>

阿里刮畢竟只是前鋒，而且還只是個千人隊，他在攻破烏江縣時屠殺的比較潦草，主要下手對象還是豪富大戶。</p>

在之后秩序崩潰的幾天里，因為趁火打劫和饑餓疾病造成死亡人數(shù)要遠遠大于阿里刮的屠殺人數(shù)。</p>

可這還不是最慘的時候。</p>

金軍大隊來了。</p>

與阿里刮純粹的搶錢搶糧搶娘們不同，完顏阿鄰需要為完顏亮創(chuàng)造一個穩(wěn)固的周邊，可四面八方都是滿懷仇恨的漢人，這要如何才能穩(wěn)固？</p>

哪怕是征兆簽軍，也吸納不了如此多的漢人。</p>

難道剩下的漢人就只能留在原地了嗎？那要留多少人負責威懾與鎮(zhèn)壓呢？</p>

留少了，就不怕被宋人覆了？留多了，還怎么進?。?lt;/p>

面對如此困境，完顏阿鄰只有一個字。</p>

殺。</p>

只有死去的漢人才是最沒有威脅的。</p>

烏江縣再次遭受了屠刀，這次除了少數(shù)見機快，逃到大江東岸之人。剩下的人遭遇了系統(tǒng)性的屠殺與奴役。</p>

“太……太尉，俺們也是剛剛開始收拾，只是收拾出了五百多尸首，還沒來得及焚燒……真不知道是誰干的……”</p>

斷腿金軍似乎怕極，如同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腦的將所想說了出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