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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無豪杰怕熊羆

漢家是有豪杰的。</p>

這句話被許多人重復過。</p>

如果說數個月之前，還有人嗤之以鼻的話，到山東義軍龐大到如今難制程度之后，還敢反駁這句話的人就越來越少了。</p>

不只是漢人信了，女真人也有許多人信了。</p>

就在李道在大江上大發(fā)神威之時，數百里之外的東平府，威毅軍總管石盞斜也心中就升騰起了這句話：</p>

漢家是有豪杰的。</p>

天下事的發(fā)展畢竟不是一本劣質，所有人都圍著主角轉悠。當聚焦于主角的鏡頭偏離之時，其他人不可能如同背景板一樣呆立不動。</p>

如果從事后情報匯總算起來，宋國陣營中發(fā)動戰(zhàn)略反擊并且做出有效成果的，竟然不是什么名師大將，或者在來日彪炳史冊，為萬世傳唱的人物。</p>

而是此時聲名不顯，只是個邊角料的耿京。</p>

其實耿京也不愿意當出頭鳥，可誰讓形勢所迫呢？</p>

究其原因還是因為泰安州與費縣實在是過于貧瘠，無法養(yǎng)活這么多人，以至于整個天平大軍都有了些狗急跳墻之感。</p>

懷著拼死一搏的念頭，耿京將十多萬義軍中整飭出的一萬五千天平軍精銳兵分兩路，一路五千人從泰安州出發(fā)，由天平軍大將葉師禪親率，沿著大汶河直接攻入了東平府境內，并依托大汶河與周邊山勢作防御，與在東平府須城的威毅軍隔著百里遙遙對峙。</p>

而耿京則是親率一萬主力，從費縣出發(fā)，沿著泗水攻入了兗州，勢如劈竹一般攻下了泗水、曲阜等要地，并且圍住了兗州州治嵫陽縣。</p>

耿京所在的位置已經出了山東丘陵地帶，算是平原腹地，正好適合金軍大規(guī)模騎兵作戰(zhàn)。如果威毅軍果斷下定決心，全軍南下，說不得真的就能將天平大軍主力全都弄死了。</p>

但是接到求援信息的石盞斜也根本不敢動。</p>

原因也很簡單，他身后沒人了。</p>

這不是說朝中靠山之類的隱喻，而是說應該南下山東，與他作配合的金國地方部隊，全都沒了。</p>

原本應該拖家?guī)Э谀舷碌耐觐伕垡豢瓷綎|是這個局面，還南下個吊毛，直接率領麾下兩個萬戶的軍民回到遼東，準備去迎立完顏雍去了。</p>

當然，這次擁立十分不成功，紇石烈良弼當機立斷將完顏雍帶到了上京，使得身在遼陽府石城一線的完顏福壽此時進退不能，頗為尷尬。</p>

完顏福壽是什么情況石盞斜也管不著，也不想管，但他這么一撤，原本用來補位的兵馬就全沒了。</p>

這倒不是說完顏福壽那兩個拖家?guī)Э诘娜f戶有多強，而是說有這兩個萬戶的存在，石盞斜也就能有后路依托，在山東找到自己人來互相照應。</p>

哪怕完顏福壽是戰(zhàn)力不強的地方部隊，石盞斜也也能放心的將其放在交通要道上，不必分心再擔心后路。</p>

但是現(xiàn)在全完了。</p>

威毅軍總共一萬一千兵馬，在山東這么大的地方撒開，跟往黃河里撒泡尿差不多，顧得了這里，卻又顧不了那里。</p>

就比如如今這種情況，如果威毅軍全軍殺向兗州，信不信從泰安州蹦出來的五千天平軍會立即奪取空虛的須城？</p>

到時候東平府也特么沒了！</p>

至于東平府的地方官員與猛安謀克戶，說句難聽的，如果他們能靠得住，那么金國中樞就不會千里迢迢讓完顏福壽南下山東了。</p>

真以為金國高官都是傻子嗎？真以為他們不知道讓百姓千里遷徙是多么殘酷的一件事嗎？真以為他們不知道會有極大可能性出岔子嗎？</p>

但他們沒辦法。</p>

劉淮那句結論堪稱精準。</p>

金國是軍隊擁有國家，而不是國家擁有軍隊。</p>

在此時大軍盡皆南下征宋之時，金國內部不出亂子就真的見鬼了！</p>

石盞斜也猶豫了幾日，就立即不再內耗了。</p>

因為嵫陽縣被天平軍攻占，于此同時寧陽縣大戶也殺了金國官吏，打著耿京的旗號起兵反正了。</p>

短短數日，消息都還沒有理清楚，兗州全境就在石盞斜也目瞪口呆中，被摧枯拉朽的拿下了。</p>

事實上，不僅僅是石盞斜也，耿京對于這個結果也是驚訝異常。</p>

原來整編之后的天平軍竟然這么強??！</p>

投靠而來的各個大戶與文人也是各自振奮，原本看著天平軍磕磕絆絆的整軍，還以為耿京只是想守著一畝三分地當個富家翁罷了。</p>

沒想到的是，耿大頭領不動如山動若雷霆，打兗州這種富庶大州竟然能打出侵襲如火的態(tài)勢來。</p>

天雄軍節(jié)度使王友直更是徹底服氣。</p>

耿京隱隱在魏勝之下，那也只在魏勝之下而已，比他一個敗軍之將強多了。</p>

但其人還是暗自有些憂愁。</p>

天雄軍起事的時候，雖然不像天平軍這般利索，卻也是攻城略地勢不可擋，然而在面對金國正軍的時候依舊顯得太無力了一些。</p>

天平軍如此糾糾，卻終究沒有忠義大軍那般正面擊敗金國正軍的先例，面對盤踞在東平府的威毅軍，難道真的能穩(wěn)贏嗎？</p>

耿京似乎并不擔心這個，在簡單記功封賞之后，復又招募了一些豪強兵馬，南路的一萬兩千正軍加上八千民夫，合計兩萬人自兗州直撲汶陽，與身處大汶河的五千天平軍一南一東，如同一把大鉗子一般向須城鉗去。</p>

而就在此時，須城西北陽谷縣在耿京派人煽動下，殺掉了金國的官吏，正式造反了。</p>

這下子算是有了示范效應，除了被石盞斜也著重清理了一番的博州之外，周圍數個州縣都有了騷動，甚至大名府都有人起事。</p>

石盞斜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p>

再這么等下去，自己手中這一萬兵馬就要不戰(zhàn)而敗了。</p>

威毅軍全軍出動，做出攻打大汶河五千天平軍的架勢之后，復又急速南下，沖向了汶陽。</p>

石盞斜也的戰(zhàn)略目標很簡單，他想要畢其功于一役，直接將天平軍主力弄死！</p>

然而威毅軍剛剛轉向，石盞斜也就發(fā)現(xiàn)情況有些不對頭。</p>

整個東平府所有百姓，所有豪強，所有官吏仿佛都在與威毅軍作對，強征的民夫一個看不見就會迅速逃散，原本要維持秩序的豪強與官吏也跟著一起逃。</p>

如果單單是這也就罷了。</p>

什么路過林子挨幾輪冷箭，過河的時候發(fā)現(xiàn)橋被拆了，走過岔路行進數里之后才發(fā)現(xiàn)路牌指示有錯誤，捉來的向導瞎指揮一氣，簡直如同家常便飯。</p>

這種騷擾性質的進攻不見得對威毅軍造成多大損失，但將其打得有些發(fā)懵那是肯定的。</p>

如果用后世的行話來說，那就是威毅軍陷入了人民戰(zhàn)爭的汪洋大海之中。</p>

這自然不是說耿京有后世那支鐵軍的能耐，而是因為金國的恩情比山重，要將東平府百姓與豪強一起壓死，不得不反了。</p>

不說王友直來回折騰，石盞斜也也跟著刮了好幾次地皮，就說東平府可是山東首善之地，南征所用的錢糧，營造汴京宮殿的人力物力，建造水軍的錢帛大木，東平府不出誰出？</p>

以前有金國大軍鎮(zhèn)著，誰反誰死，東平府還能維持一時平靜?，F(xiàn)在你從須城出來了，誰還會怕你？</p>

到了此等反要死，不反亦死的時候還不反，真當出了張榮、宋江這等狠人的東平府是什么善地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