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糞臭難掩赤膽心

典論牽著騾子繞過一座小山丘后，沒敢進入眼前的村落，而是沿著一條山間小溪，深一腳淺一腳的從西側繞了一大圈。</p>

這是一條小路，數(shù)年前，典論才跟著部族遷徙到山東時，糧食短缺，他們不得不撿起漁獵的老本行，在這土山里打些鳥兔。也因此，典論才對周圍地形異常熟悉。</p>

這條小路畢竟不是官道，平日里只有私鹽販子之類的人物來往，而隨著局勢每況愈下，連私鹽販子都走動不了了，這條小道也就徹底荒廢了，道中都生了荊棘，以至于典論走出這條小道的時候，褲腿上被劃了好幾道口子，讓他心疼的夠嗆。</p>

出了小道后，典論先是警惕的環(huán)顧四方，見到周圍沒有衙役之后，才把騾子牽了出來。</p>

果真如他所料，這片丘陵地帶占地廣大，就算是縣衙人手再多，也不可能把每條小路都堵死。</p>

可此時要從哪里著手，倒還真是個問題。</p>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傍晚，典論站在田壟旁邊，猶豫了片刻后，還是走向了縣城方向。</p>

僅僅一日，沂水縣的氛圍已經(jīng)變得有些不同。</p>

前幾日還有百姓在田間拾取谷穗，捉田鼠，但今日就已經(jīng)全都不見了。</p>

倒不是因為他們?nèi)急徽髯髁嗣穹?，更不是因為此時已經(jīng)不乏糧了，而是因為局勢過于嚇人，以至于普通百姓寧可在家挨餓，也不敢出門了。</p>

典論可不是去縣城自投羅網(wǎng)，這世道已經(jīng)到了上下徹底撕破臉的地步了，他牽著這頭騾子就是取死之道，遇見那些官匪不分的衙役，說不得就會被立馬打殺了，然后將騾子煮鍋里去。</p>

所謂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典論沿著田間小路，不多時就已經(jīng)到了縣城外的一大片棚戶區(qū)中。</p>

在其中又是七扭八拐幾圈后，典論才走到一處不起眼的院落前，扣響了大門。</p>

“張伯，張伯在嗎？俺是阿典，俺回來了！”</p>

其中原本還有竊竊私語聲，但聽到門響之后，言語聲瞬間停止。</p>

片刻之后，大門打開了一道縫隙，半張臉從其中伸出，看向外面。</p>

“阿典？真的是阿典！”</p>

“你小些聲音……快讓他進來！”</p>

有人壓著聲音急不可耐的吩咐。</p>

大門打開，開門之人阿典也認識，正是污幫宋幫主的小舅子趙懷安。</p>

“快些進來……”趙懷安拉住典論的胳膊，復又拽住騾子韁繩，向院內(nèi)送去。</p>

大門再次緊緊關上。</p>

典論走到那不大的院落中，才發(fā)現(xiàn)這里已經(jīng)坐了七八人，其中有宋幫主，還有幾個污幫高層，張伯也在，只不過坐在了角落里。</p>

典論剛剛扔下騾子的韁繩，宋幫主急不可耐的發(fā)問：“阿典，老張說你給咱們污幫去求個前途安穩(wěn)，如何？貴人可許諾什么了？”</p>

典論搖了搖頭：“幫主，如何會有許諾呢？咱們又有啥是貴人能看得上的呢？一條爛命而已，貴人豈不是要多少有多少？”</p>

宋鐵杖宋幫主不由得大失所望，卻又無話可說。</p>

的確，人家貴人憑什么去特別看顧你們一群掏大糞的？就是收作尋常奴仆，也還嫌你們臭呢！</p>

張伯還有些不死心：“那貴人家不是要馬糞嗎？俺們攢了兩車，給他們送去，能攀一攀關系自然是好事。好歹將咱們污幫老小都送進去，哪怕為奴為婢呢，總會有一條活路?！?lt;/p>

典論再次搖頭：“張伯，那是貴人騙你的。”</p>

張伯一愣：“騙……騙俺？”</p>

周圍數(shù)人也是同時呆愣住了。</p>

典論繼續(xù)說道：“那幾個貴人是自兗州來，去益都府赴任的軍轄官，他們來沂水縣為身后的家眷打前站，為首的那位貴人別看年輕，卻是打老了仗的宿將。</p>

他看見如此多的馬糞，就知曉了有大量馬軍屯兵，就知曉要打仗，所以從咱們這里詐出實情后，就直接繞路走了?！?lt;/p>

張伯顫顫巍巍的說道：“所以說……所以說沒有哪個貴人要馬糞肥田？”</p>

典論看著張伯說道：“沒有，那些貴人自始至終，就是在詐咱們?！?lt;/p>

院中一時靜謐，卻有人詢問：“馬軍，什么馬軍？”</p>

典論看向那個方向：“莫要問了，就當作什么都不知道，這種事情，就算咱們出首相告也不行。事情畢竟是從咱們這里傳出去的，貴人們怎樣不好說，咱們這些致輕致賤的人，哪會有什么好下場？官人順手就殺了?！?lt;/p>

詢問之人當即用手捂住了自己嘴巴。</p>

就連宋鐵杖也渾身顫抖一下，揮手說道：“這事以后誰也別再提，誰再說，俺就把他扔到糞堆里漚肥！”</p>

粗重喘息了幾聲，宋幫主復又看向典論：“聽你的意思，你應該是跟著那貴人走了一路，為何又回來了？”</p>

典論沉默片刻，終于誠懇以對：“宋幫主，俺也不瞞你，那些貴人的確有將俺收為騎奴的意思，俺卻沒有去，只是路過村子時，讓俺家人鄰居遠遠跟著去益都府了?！?lt;/p>

宋鐵杖有些想說一句，你不去可俺想去啊，為啥不來通知一聲。</p>

但下一刻他就想到，那些貴人根本就是打探情況清楚之后直接走了，哪里會等污幫？</p>

想到這里，宋幫主立即喪氣，只是用疲憊的眼神看著典論。</p>

典論不管這些，繼續(xù)說道：“俺回來的原因也簡單，張伯把騾子給了俺，擔了天大的干系。若俺一走了之，豈不是憑空讓張伯沒了下場？”</p>

張伯臉色復雜，因為他當時的確有用典論投石問路的意思，須知金國貴人一般都不是好相與的。典論剛一搭話，就直接被砍了頭也說不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