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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鐘欲盡轉(zhuǎn)難眠

冷場只持續(xù)片刻而已。</p>

本來打了勝仗就應(yīng)該大饗士卒，就算忠義軍也不例外。</p>

尋常士卒雖然不能隨便出營，但這幾日肉食是管夠的，因為有許多死掉的戰(zhàn)馬，天氣炎熱不便保存，就都充作了軍糧。士卒到了夕食還有一小碗濁酒，只不過得在領(lǐng)酒的時候當(dāng)著軍官的面飲下。</p>

忠義軍的高級軍官們自然也趁此機會大吃大喝一把，但得益于魏勝與劉淮帶頭的艱苦樸素作風(fēng)，所以除了分量更大一些，肉的位置更鮮嫩一些外，能比普通士卒優(yōu)待的地方就是能多飲幾壺酒。</p>

剛剛還是階下囚的何伯求、張丑、崔蛤蟆三人自然成了座上賓，與前幾日反正的王雄矣坐在一起，大家推杯換盞，氣氛瞬間熱烈起來，任誰都只能說這是一場勝利的晚宴，仿佛剛剛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p>

但怎么可能是沒發(fā)生過？</p>

在這一場只是增進感情，慶祝勝利，卻沒有談?wù)撊魏喂碌难鐣Y(jié)束后，張白魚回到了自己的營帳。</p>

他并沒有喝太多酒，甚至從宴會上還順回來一壺，準(zhǔn)備放在井中鎮(zhèn)上片刻，夜間時喝著解暑。</p>

張白魚先在營中巡查了一圈，慰問完傷員，鼓勵了士卒，勘察罷巡哨之后，他回到營帳中，卻是輾轉(zhuǎn)反側(cè)，久久難以入眠。</p>

他想要找人談?wù)摻袢瞻l(fā)生之事，但平日里經(jīng)常為他解惑的劉淮劉大郎正是今日的主角之一，這讓張四郎反而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打攪對方。</p>

良久之后，張白魚拿著順來的這壺酒，緩步來到陸游的營帳之前。</p>

通報姓名輕易入帳后，陸游一邊批閱身前文書，一邊詢問：“張四郎如何來了？可有什么軍務(wù)？”</p>

張白魚上前取來兩個竹筒作杯子，滿上濁酒，順手將陸游面前油燈又挑亮了些后，才回到座位上，有些忐忑不安的說道：“并無軍務(wù)，陸先生是天下智者，我有一事想讓陸先生解惑?！?lt;/p>

陸游的筆尖頓了頓，低聲詢問：“可是那何伯求之事？”</p>

張白魚猶豫片刻：“正是，但我不知道該怎么問?！?lt;/p>

陸游：“不明白何伯求為何拒絕魏元帥的招降，卻要為劉大郎之私人？你本身也覺得有些莫名慌亂？”</p>

張白魚怔了怔：“正是?！?lt;/p>

陸游將毛筆放回筆架上，將文書拿起來吹了吹，隨即回答道：“不奇怪。第一個問題的答案很簡單，因為何伯求沒路可走了。”</p>

見張白魚面露困惑，陸游沒有賣關(guān)子，直接解釋道：“司馬懿曾經(jīng)說過：軍事大要有五，能戰(zhàn)當(dāng)戰(zhàn)，不能戰(zhàn)當(dāng)守，不能守當(dāng)走，余二事惟有降與死耳?？梢哉f，司馬仲達用‘戰(zhàn)，守，走，降，死’五個字概括了戰(zhàn)場之人所能作的一切選擇?！?lt;/p>

“何伯求戰(zhàn)不是我軍對手，守也不可能守住孤零零的何家莊。至于走，他不是個國家大將，他所有的一切都來自于自家莊子，他又能往哪里去？”</p>

“所以何伯求只剩下了降或者死兩個選項?！?lt;/p>

陸游說到這里，語氣變得有些艱難了起來：“可是大宋曾經(jīng)辜負(fù)過他，甚至將他兄長的孩子發(fā)賣為奴，這使得他極為仇視大宋……唉……”</p>

說到這里，陸游長嘆一聲，抬頭望向帳頂：“這卻也不怪他。這也就是為什么魏元帥讓何伯求向大宋投降時，他斷然拒絕的原因。”</p>

張白魚喃喃說道：“這樣一來，就只剩下死了?！?lt;/p>

陸游嗤笑一聲：“死？男子漢大丈夫，不說必然死得其所，卻也不應(yīng)該死得莫名其妙吧？何伯求為何要求死？難道為了金國守節(jié)？難道為了給仆散達摩那廝盡忠？又或者為了守土安民？咱們忠義軍也沒有虐民??！”</p>

“似何伯求這般人物，是絕對不會怕死的。但他怕死了也白死，死了也會成為笑柄。屆時到了幽都王那里翻賬冊都會被恥笑?！?lt;/p>

張白魚點了點頭，卻又有了些疑問：“那何伯求為何不向魏公投誠，為魏公之私人，而是要為劉大郎之私人？是不是這人起了壞心思，有些挑撥離間的意味在其中？”</p>

說罷之后，張白魚也似乎被自己的猜想嚇住，整個人肉眼可見的慌亂起來。</p>